自從嫁給李祯後,我翻牆是翻得愈發駕輕就熟了。
東宮我就翻過好幾次,肅王府我也剛剛翻過,如果想翻個文太師家的後院,也不過是小菜一碟。文太師倒是風雅,院子裏種滿了梨花,恰是春和景明之時,花瓣潔白飄搖,帶着旖旎的香氣。
我挑了他家種在府外的一棵粗壯的梨樹,和李祯順着樹幹翻進了太師府。
裏面沒人,整個兒後院都安靜得很。
進來之後,我才摸了摸鼻子,道:“感覺有些不對勁兒啊?”
“嗯?”
“替皇上偷偷翻進大臣家裏打探情報,這種事兒不應該交給暗衛去做嗎?為什麽結果是我們兩個來了!”
“……”李祯白了我一眼,“難道不是你自己好奇想來?”
我指了指他:“堂堂太子!”
又指了指自己:“堂堂太子妃!”
痛心疾首道:“居然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并捶胸頓足了一番:“而我該死的居然這麽興奮!”
“…………”
李祯要被我煩死了。
他可能每天不是在被我氣死,就是在被我煩死的路上……
李祯把我拽到了隐蔽處,我倆貼着牆壁緩步前行。後院連着後宅,此時天色已晚,裏面的人都快歇下了,屋內只留下一兩盞昏暗飄搖的燭燈。
繞過了起居的這一塊兒,我突然瞧見一扇兩開的門,挂着碩大的銅環,上面貼着條子:庫房重地,閑人勿進。
我拽了拽李祯的袖子,指了指他那行字。
“此地無銀三百兩?”
“明明就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李祯敲了敲我的腦袋,對我亂用典故的不學無術表示非常嫌棄。
我倆也沒有喪心病狂到走正門的地步,而是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庫房的有一面牆正對着府外,居然還有一扇窗戶,就是離地面有點兒高。
“從那兒走!”我指着那扇窗戶道。
李祯有些猶豫地看向我:“你确定要進去看看?”
“陛下不是說文太師這些年貪污受賄、結黨營私,收受了不少銀子麽?如果他都告老還鄉了,銀子鐵定在庫房裏堆着呢,咱們去瞅一眼,看是不是真的,看完就出來。”
“裏面有人怎麽辦?”
“透過窗戶看一眼,有人立刻就跑啊。反正那窗戶在府外,咱們還得先翻出去才能進去。”
李祯托着腮,還在猶豫。
我祭出了我朝人民非常實用的一句老古話:“來都來了!”
“……好吧。”李祯妥協了,“我總覺得左眼皮跳得厲害。一會兒若有變故,我們立即離開。”
我點頭如搗蒜。
我倆就這樣,從那個小窗裏翻了進去,進入了文太師家的庫房。
這個所謂的“庫房重地”竟然一個把手的人都沒有,當真是讓人覺得有點兒奇怪。我的反偵察能力開始運轉起來,甚至懷疑這也不是什麽“得來全不費工夫”,而是一場“請君入甕”。
但我又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兒多了。今晚會來此處,完全是機緣巧合,誰能在這兒等着我呢?
庫房裏沒有點燈,我只能借着窗外的月光朝裏看。庫房裏擺着一排排的鐵架子,看上去結實得很。可奇怪的是,上面并沒有如我想的那般擺滿了珍奇古玩、金銀玉器,亦或者一排排的金元寶、銀元寶,相反,這個庫房似乎更像是個堆雜務的倉庫,只有一些沙袋堆在上面。
我皺着眉頭望向李祯,表示自己看不懂眼前的場景。
李祯也皺着眉,但比起猶疑,更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他拔下我頭上的一枚金簪,拿尖的那一頭戳開了一個束袋。
——是粟米!
再戳開第二袋、第三袋、第四袋……
粟米、粟米、全是粟米!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才好。如果這一屋子全都是粟米,那加一起恐怕得有十數萬石,短時間裏足夠養活一只軍隊!
但此時此刻,我已經有了一個無比可怕的聯想。
我看李祯愈發凝重的臉色,便知,并非只有我一人想到了這件事。
——我們遲遲未徹底破獲的江南道五十四州貪污案,最終的調查結果是,白花花的赈災銀兩被人全部拿來買了粟米,而粟米卻不知所蹤。
如今,那些粟米,恐怕相當一部分,就在文太師的庫房裏了。
粟米易存儲和運輸,自古以來便是軍需用品。
文太師……這是要造反嗎?!
我還沒從震驚之中緩過來,便瞧見遠處點起了燈盞。
李祯刷地把我拉到了一個架子後,在粟米堆砌成小山的地方蹲下,把我倆遮了個嚴嚴實實。
那盞燈亮起的一瞬,我才發現這庫房竟比我想象中得還要大,最深處居然還有個內嵌的小屋子,大約是庫房管事平時用來記錄出入庫的地方。而此時,點起了燈的便是那裏。
那邊似乎也有個門,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從那邊傳來。
他們舉着燭燈進來的。
“上一次見到你,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吧?”一個年邁的女人聲音傳來。
我微微怔忪,陷入沉思。
這個聲音有點兒耳熟,我卻沒能判斷出來是誰。
而緊跟着,便傳來一個人男人蒼老沙啞的聲音:“是八個月前的事兒了。我進宮求旨,想要致仕,你的輿轎恰好經過,我停下來目送你。”
女人道:“那上一次好好說話,又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呢?”
男人嘆了口氣:“是四年前,你出宮去佛寺進香,我在後廂房等了你許久,終于有片刻說上了話。”
我目瞪口呆。
“這、這是……?”我沒發出聲音,而是用唇語結結巴巴地問李祯。
李祯搖了搖頭,臉色在月光下被照得慘白。
裏頭低沉而又蒼老的男聲說:“你這次來洪州,準備呆多久?”
“不走了!”女人道,“再也不走了……我就跟你一起,好好呆在這兒……”
我:“…………”
艹。
——這特麽的不是太後麽!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還在頭後。
太後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你可知,我當時為何讓那個老不死的,把恪兒的封地定在洪州?”
“為何?”男人問。
“這麽多年,我一直沒敢告訴你……恪兒他,他是你的兒子啊!”
“什麽?!”
直到這時,我方才搞明白眼前的情形。
為什麽這麽重要的庫房卻無人看守?因為今晚有貴客前來,主人家要和貴客在這裏說悄悄話。
文太師和太後,多年私情,育有一子。
恪兒是誰?
——可不是肅王嗎!
李祯死死攥着我的手,竟讓我覺得指骨微微疼痛。
可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只是如今我倆都自身難保……
一動憚便要發出聲音來,而今晚我倆撞破了這麽重要的事情,若被發現,怕是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狗比太後到底為什麽那麽狗?歡迎收看今日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