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祯一動不敢動,屏息凝神地待在角落裏,聽着太後和文太師“互訴衷腸”。
這一聽不要緊,雖然沒聽到任何和江南道五十四州案相關的東西,卻是聽到了太後和文太師的風流史。
簡直是作孽。
我把聽來的對話拼拼湊湊了一翻,得出了這樣一番過往。
正如我之前所知道的那般,文太師的父親是個窮書生。文父從洪州進京趕考,途徑揚州江陰,被江陰一戶富商獨女瞧上了。文父并沒有考中,卻被富商家招作了上門女婿,幫忙打理家業。
而後,文父再也沒機會讀書入仕,這便成了文父一輩子的遺憾。
他只能把他所學傾囊教于幼子,親自給幼子開蒙,陪幼子讀書。
是以,文太師和他父親感情極好,也極為敬重父親。
只是,因為家貧而入贅一事,一直是文父心中的一道坎兒。文太師深知此事,故入仕後,将多年于朝堂上經營所得悉數安排在了洪州,于洪州買屋置地,告老還鄉也是回了洪州,只希望了卻早已過世的父親一樁心願。
而在當年,文太師也因自己父親是入贅一事,造盡了學堂裏小孩子們的白眼。
太後當年是他的鄰居——唯一護着他、為了他和其他小孩子們打起來的那個青梅。
太後是大臣之女,文太師不過是商人之子,怎麽看怎麽門不當戶不對。就這樣過了十年,本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偏偏文太師一心考取功名,覺得有了功名方才“配得上”,而就在他考取了功名的同一年……太後被指了婚。
嫁的正是先帝。
按照太後的說法,從嫁進皇家,到先帝死去的二十幾年裏,她從來沒有一刻不厭惡這個男人。
先帝廟號文帝,是個非常勤勉的皇帝。他采取的一系列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政策,使得國庫比本朝先前的任何時期都要充盈得多。他由因為殚精竭慮,去得很早,不過四十二歲便薨逝于案前。
——這是官方的說法。
而根據我和李祯聽牆角聽到的……太後沒少從中搞小動作。
謀殺親夫啊這是!
太後偏心,人盡皆知。當年她一直想讓肅王當太子,先皇只以為她是偏心得過了頭,也沒往多了想。但我朝是嫡長子繼承制,當今聖上當太子那會兒也沒有什麽過錯,既嫡又長的,先皇便任由太後鬧騰,死活都沒肯同意。
只是太後并沒有因為當今聖上安穩繼位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在今聖的後宮中打起了主意。
用心十分險惡,亦十分直白——只要大兒子的後宮鬥得你死我活,怎麽也留不下子嗣來,那皇位不就是肅王的了麽?
就算不是肅王的,那肅王作為名義上今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今聖從肅王這兒過繼一個孩子過去繼承大統,也是順理成章 的事兒。
這就是為什麽太後從來就沒有給皇後好臉色過;
為什麽太後非要讓舒婉兒進宮,設計了今聖和貴妃“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開始;
為什麽太後要給李祯下□□,再栽贓給貴妃;
為什麽太後一開始還打了搶走貴妃兒子的注意……
這一切,通通都始于幾十年前,那一道錯誤的聖旨。
始于那場三媒六聘,把當年那個只等着意中人高中後,來家裏提親的少女,迎入了宮中。
在後宮中消磨光了青春的日子,使她的內心開始像蛇那樣扭曲、纏繞着。
幾十年的深宮生涯,和不愛的人四目相對的歲月,把當年的女孩兒,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我也總算是明白了,為何太後不跟我讨價還價,便同意了來洪州。她不僅是為了肅王,更是為了文太師。
偏偏,她當年深愛着的少年郎,居然直到花甲之年,還一直心裏面裝着她。
思及此,我對太後的感情十分複雜。大約八分是厭惡,一分是同情,還有一分,竟然是一種“這個女人也太幸運了點兒”的詭異感。
可她傷害過我李祯,光憑這點,我就打死也不能原諒她!
更何況,我們先前線索中斷、追蹤不到那些糧食的下落,此刻卻在這庫房裏瞧見了這麽多的粟米——它們是如何被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到洪州的?
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人,放眼整個大邺朝,也是屈指可數的。
我盲猜,這事兒和太後脫不了關系。至少,她絕對不可能不知情。
太後和文太師絮絮叨叨了許久,總算是說完了話,兩人又提着燈出了門。想來太後亦是夜裏偷偷出來和舊情人幽會的,此時還得趁着月色趕回肅王府去。
我和李祯聽見了他們關上門的聲音,确定了這兩人已經離開,才松了口氣。
我倆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不過這種情境下也不适合去談論事情,先跑路才是最重要的。
是以,我對李祯道:“就翻那個窗戶,咱們原路返回。”
想了想,那個對着府外的窗戶還挺高的,而一時聽了太多秘辛的我腦子有點兒糊,再加上蹲久了,連帶着手腳都有點兒發麻,因而我對李祯道:“你先翻出去,在下面接着我點兒……”
他嘆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發:“好,你可別崴着了。”
我們拖了幾個大的粟米袋子當墊子,壘得高高的,李祯先借着這谷堆從窗戶翻了出去。
“下來吧,我接着你。”牆外傳出他的聲音。
我正欲跟在他後面往外翻,身後卻冷不丁地響起一個聲音:
“不知家中來客,真是招待不周啊。”
這聲音低沉、沙啞、每個字都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一點一點地回頭,脖子像是快要凝固住那般。
文太師就站在我身後,提着剛才那盞忽明忽暗的燭燈,映得他下半邊臉有一種詭異的紅潤感,上半邊臉卻是黑的。
只有那雙微眯起來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我的冷汗一下子便掉下來了。
但闖入腦海的下一個思緒便是:還好,我讓李祯先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要遭點兒小罪了……
不虐!這是甜文!
這兩天工作略忙,更新的字數比較少,明天我努力多寫點兒~麽麽!
ps這一章 算4.12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