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出東宮,成了最大的問題。
我不像韓卿書那樣還可以試圖混進混出,畢竟外面的禁衛軍嚴防死守的就是我,故而還需要等待一個機會,在他們稍加松懈的時候,伺機突破。
真沒想到,賀辰月送我的這對鴿子居然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從金陵到廣府,鴿子再快,也要三四天才能飛至。更何況,我是不指望有誰能來金陵接我的。故而,我只是提前告知賀辰月,說我近日會快馬加鞭趕至。
我也不敢讓東宮裏的人幫我。搞不好這群女人早已經得了李祯的話,把我看得死死的。
我只能獨自思考和策劃着這件事。
一方面打着好好恢複身體的名義勤加鍛煉,另一方面則細心觀察着整個東宮外的布防與換防。
東宮被包圍成了一個鐵桶,一天換防三次,雞鳴時會換一次,掌燈時又會換一次,幾乎沒有缺漏。
韓卿書因為來回不到半個時辰,跟我說完了的話匆匆便走了,似乎真的沒有被李祯發現。即便是他離開後,東宮外的布防也沒有變得更加嚴格。
對人來說,破綻永遠出現在深夜。随着日子的推進,每當東宮裏面都熄了燈後,外頭的人也都逐漸松懈了下來。
西南門本來駐守了兩個人,但看上去關系似乎不是很要好的樣子。一個人愛說話,另一個人則不樂于去回應。每到了淩晨,不愛說話的那個人總是有點兒打瞌睡,愛說話的則會去旁邊找南牆下的另一個人聊天。
因而,趁着這裏的薄弱環節,我又一次收拾好包袱,準備離開。
想起了上一次我趁着夜色偷偷摸摸離開東宮,夜奔去揚州,那還是冬天的事情了。那一回李祯真的生了氣。回來之後我思考了良久,以為未來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卻沒想到,不過半年的功夫,我又溜了一次。
我給李祯留了一封信。
寥寥數語,寫了好幾天。
“我的殿下,
這是我第一次用這樣稱呼來形容你。
不僅僅是殿下,亦是我的殿下。
希望你在發現我不見以後,依舊有耐心,能夠讀完這封信。
我曾經想象過未來的事情,你牽着我的手,從太和殿前長長的階梯上一步步走上去。或許在那個時候,沉甸甸的頭飾和厚重的衣服加在一起會有二十斤重吧?萬一是個夏天,那恐怕要一直汗如雨下了。
即便如此,我依舊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因為牽着我往上走的人,是我的殿下。他永遠身姿挺拔如松,總是很有條理地和大臣議事,大部分時間都在忙公務,卻把極少的閑暇時間都給了我,每次都對我很溫柔。
明明從認識你到今年,不過一年的時間,成婚甚至不到一年,我卻已然覺得過了很久。
過去的自己,從未想過以後有一天會成為東宮的太子妃,會成為太子殿下身邊的人,甚至幫你處理政務,一步步被你牽着往前走。
以至于開始期待未來的幾十年與你并肩而立。又有些擔心時間會不會過得太過了,一生的光陰是不是太短了。
只是我沒有想到,會有一天,我會不告而別,甚至不知道歸期。
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告訴你:比起過往的任何時候,今時今日的我都想陪在你的身邊。我知道你身上肩負的擔子很重,我很想陪着你,支持着你。但我知道,還有更遠的地方需要我。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為你去做。
——只有我可以做到的事情。
現在離開的我,也是因為和你經歷過的一切,才擁有了這樣的勇氣。
不僅僅是為了父兄,為了程家軍,更是為了你,為了邺朝的江山。
過去在廣府,很多人都覺得我是個過于桀骜不馴又不服管教的野丫頭,但他們都不知道,我只是程丹心,名字來自“鐵血丹心”的程丹心。
我很想跟你說,如果我回不來的話,不要等待我,要好好的,你還會遇到真心愛你的人……但若當着你的面,我肯定說不出口的。
因為做不到。因為過于強烈的占有欲。因為每一次在你懷裏醒來的清晨,都覺得更愛你一些。
所以,請我的殿下,等着我凱旋!
程丹心”
我本将這封信留在了枕下。又擔心李祯沒法及時發現,便又改放在了我房間的小圓桌上,拿茶碗壓着,放才離開東宮。
這次我沒有馬。本想着步行去金陵城郊的官驿,拿着東宮的令牌支一匹馬用。結果卻沒想到,我壓根沒有走到官驿的機會。
不過離開東宮幾百步之外,我瞧見不遠處的月光下,那個隐隐綽綽的身影。
是李祯。
在一瞬間,錯愕,啞然,慌亂……各種情緒集中在了一起,讓我頗有些手足無措。
半晌,我才苦笑着問:“你在等我啊?”
“嗯。”李祯垂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突然覺得此時的他,有點兒像個無措的孩子。
明明我已經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反應過來了——他早就發現了韓卿書來找過我,早就猜到了我要走,然後依據我的性格分析了我的行動,故意留出西南門的破綻給我,又知道我能快速找到馬匹的方式唯有去官驿,所以便在這裏等我……我該生氣的,被這樣耍得團團轉,白費功夫。
但是為什麽完全沒有呢?
我只是隔着夜色與他遙遙相望。他就靜默地伫立在那裏,在月光下,銀色的光輝流瀉在他黑色的長發上。
相顧無言。
我倆就這樣靜靜看着彼此,良久,他才道:“走吧,咱們進宮。”
“進宮?”我不解道。
李祯嘆了口氣,走上前來,牽過我的手,輕聲道:“你就這樣去南邊嗎?以什麽身份?太子妃,還是尚宮?”
“……程家的女兒啊。”
“還不夠。”他搖搖頭,“你之前是你父親的副将,程家女兒的身份夠了,但現在你要領兵,要指揮十萬大軍,只是程家的女兒這一點,不足以服衆。你必須是個将軍,皇命親封的将軍。”
他一邊說着,一邊拉着我往宮門的方向走。
因為過于用力,以至于我的指骨生疼。
我卻一聲不吭。
疼痛的觸感,方顯真實。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寫着寫着睡着了
早上繼續寫,删删改改,寫到了中午……
給大家土下座!(撲通
這章 算昨天的二更,今晚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