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馴夫記第 58 章

第 58 章

邺朝建和二十三年,百越世子趙銘反,自立為王,進軍嶺南道。

百越軍與邺軍與賀江下游對峙。

營帳內,趙銘一身戰甲,伫立在那裏。不過年方十五,神情間卻有淩人之勢。

“君上。”探子進帳來報,“我們依舊沒有追蹤到程家父子的行蹤,但邺軍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

“生死未蔔是嗎?那大約便是死了。”趙銘扯了扯嘴角,“聽說金陵的那位下了旨,調程家老二回廣府了?”

“确有此事,調令今日已同時送至大理府和廣州府。”

趙銘沉默了片刻,道:“退下吧。有消息繼續來報。”

“是!”

程家軍骁勇善戰,但并不服管教,除了程家父子,他們誰也不認,故而邺朝皇帝只能把人從雲南調回。

趙銘閉上了眼。

三年前,亦是在此地,亦是在百越的軍帳內,他眼睜睜地看着父親的頭顱被砍下,鮮血濺了他一臉,竟是溫熱的。

帶兵的是個少年人,目光冷毅,卻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他或許根本沒注意到身旁渺小的自己。

那一天,軍中大亂,百越軍失去主君後立刻節節敗退,最終徹底淪為邺朝附庸。

而父親鮮血飛濺的恐怖場景,就像夢魇一樣,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讓他無數次從深夜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布滿額頭。

趙銘不知道那個少年人叫什麽名字,只知道他是程昭的三個兒子之一,當年作為副将随程昭上的戰場,掌一支輕騎兵。

而在朝花節時,他見到了邺朝太子妃的那一瞬間……

真像啊!

簡直有七八分相似。

他知道,那是程昭唯一的女兒。

回百越之後,他幾番查探,得知程家次子和嫡女長得很像。

那便不會有錯了。

如今,仇人已在來的路上。

趙銘順着賀江望向東南方,目光深沉。那是廣府所在的地方。

他是百越趙氏唯一活下來的男丁。父親死了,兄長們死了,母親自殺,女眷們被流放到北地。

邺朝皇帝為了安撫百越百姓,才留下了年僅十二歲的他的性命,封了他世子。

他裝了三年的恭順謙卑,一直到今日。

他要邺朝、要程家,血債血償!

******

皇上的身體并沒有大好。

直到今日,他也無法接受太後背叛了先皇的事實。或許比“背叛”還要糟糕——因為打從一開始,太後就從未真心待過先皇。

他的出生,對太後而言,甚至是個錯誤。

若非他和先皇的眉眼極為相似,恐怕此時他都要仔細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是誰的兒子,坐這江山真的名正言順嗎?

而他也終于明白,為何從小時候開始,太後一直冷眼對他,把他教給奶娘帶着,卻日日牽着弟弟的手,抱着弟弟時笑得那般溫和。

他在床上靠着,閉着眼,龍涎香的味道充盈室內。

崔公公從門外小步跑進來,在他耳邊低聲道:“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皇後?”皇上倏然睜開眼,“她來做什麽?”

在他想讓程丹心領命去廣州時,李祯反對得很是激烈。他能理解太子的想法,也試圖好好和太子談談,以天下為重。更何況,他又不是讓太子妃去送死。

但他沒想的是,皇後直接出手,宣自己的親弟弟、亦是禁衛軍統領入宮,讓禁衛軍為李祯所用,把東宮圍成了一個鐵桶。

他拖着病體,不停地咳嗽,卻還是非要到坤寧宮去與皇後對峙,質問她和太子是不是要造反。

皇後卻神情淡漠道:“如今太子監國,本宮只是按太子的意願行事。”

自從那日以後,他和皇後再也未見過面。

幾乎已然恩斷義絕。

直到昨天夜裏,太子夫婦進宮。這件事的最終結果是他想要的,便罷了。到了這個時候,他也無意怪罪太子。

但他沒想明白此時皇後過來的目的。

想了想,他還是對崔公公道:“宣。”

皇後依舊是一身明黃華服,滿頭的珠翠,端莊肅穆一如從前,一副凜然不可侵犯之态。

她站在龍床前,垂首,看着靠在塌上的皇上,甚至沒有行禮,直接道:“太子妃已經啓程南下了,這回你滿意了?”

“你怎麽跟朕說話的?”皇上的聲音很是不快。

皇後沒有理他:“并非沒有別的辦法,你卻一意孤行!”

“這是最好的辦法!”皇上有些惱怒了,“更何況,并非朕勉強于她,一切皆是她自願!”

“可戰場上刀槍無眼,她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你讓太子怎麽辦?”

“身為儲君,自然該知道國事為重的道理。兒女情長,難道不應該在此關頭放到一邊嗎?!再說,他最後也想通了。”

“你真以為,是他自己想通了嗎?”皇後失望地看向他,“你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了解。”

“……”

“你自己換位思考一下,若先皇在世,讓舒婉兒上戰場,你願意?你能舍得?!”

皇上的眉頭緊緊皺起:“她不過一屆深宮婦人,你的假設完全不成立。”

“就算她不是,你也舍不得。你這個人,一向就是這樣的,總是口口聲聲說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絲毫不顧及別人的情感,二十年前也是,二十年後也是。罷了,我早該看清了!”

皇上怒道:“二十年?!這二十年,我給了你尊重,給了你地位,給了你榮華富貴,咱們的孩子一直是太子,從未變過,朕到底哪裏對你們母子不好?!”

皇後突然平靜了下來。

“你只會在意這些。”她的聲音一下子變低了許多,“你從未想過別人到底想要什麽。祯兒小的時候,只想你像抱二皇子那樣,把他也抱在膝上哄一哄,溫柔地說話。而你只會在他背不下書時,責罰他抄寫上百遍,那麽小的孩子,在上書房裏一抄就是一整夜……”

皇上怔在那裏,目光有些渾濁。

他突然想起了幾十年前,那些他記憶都已然模糊了的時光。

他也是如此地希望他的母親,可以分一點點對弟弟的愛給自己。

以至于他都沒有注意到皇後接下來說了什麽,甚至沒注意到皇後的離去。

他只是一個人,默默地怔忪着。

——是他做得太差勁了嗎?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

可是過了整整二十年,他才意識到,他幼時受到的傷害,那些她不願意回憶的過往,那些他求而不得的東西……在他最為器重的兒子身上,竟然也重演了。

******

每到官驿就立刻換馬,就這樣連趕了數日的路,才進入嶺南道。

一入嶺南道,便瞧見了在沿途的最後一個驿站等着接我的賀辰月。

賀辰月道:“上我的馬,你可以睡一會兒。”

我搖頭道:“一匹馬載兩個人,跑不快。”

“你再不休息,當心從馬上栽下去。”他不由分說把我拽上了他的馬。

我只好屈服,翻身上馬,在他身後坐着。

“現在什麽情況了?”我問。

“我大哥在前線撐着。”

賀将軍前些年肩部受了重傷,無法再提槍,家業早早地交給了長子賀辰陽。

如今的廣府,除了我程家外,最有威望的便是賀家。

賀辰陽細細跟我說了前線的戰況,我們一路奔馳至軍隊的駐紮地。剛進軍營裏,我便瞧見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嘶鳴着朝我奔來。

“奔影!”我高呼道。

黑色的馬匹昂頭嘶鳴,接着便不停地用頭拱着我,我抱着它的頭,不斷地順着它的鬃毛,終于沒忍住流出淚來。

——這是我爹爹的戰馬,名喚奔影,乃一代神駒。

它還是一匹小馬駒的時候,便由我飼喂長大,與我最是親近。

“它自己回來的。”賀辰月在我身後低聲道。

“是嗎……”我垂下頭。

父親的戰馬回來了,父親和大哥卻都不知蹤影。

奔影那麽通人性,它不會丢下爹爹和大哥不管,而它卻獨自歸來……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但此時的我,卻無暇顧及這一點。

我擡起衣袖,一把抹去眼淚,朝軍帳裏走去。

“你歇會兒,等大哥回來後,再與你商議後續的作戰策略。”

“好。”我疲憊地點點頭。

人也不是鐵打的,能休息的時候抓緊時間休息,才能在需要勇往直前的時候全力沖鋒。

只是,到我睡醒的時候,居然已然入了夜。

營帳外是成排的火把,将四周照得透亮。

“為什麽沒有人喊醒我?賀辰陽在哪兒?”我朝賬外的士兵問道。

他恭敬答道:“賀參将還沒回來,故而賀二公子沒讓我們叫醒您。”

“怎麽回事?”我蹙眉。按理說,賀辰陽早該回來了。

“我軍大敗百越軍隊,賀參将乘勝追擊,朝河谷那邊追去了。”

我腦海裏驀地一震,陡然間完全清醒了過來。

賀江河谷,那地形易于埋伏,正是誘敵深入的好地方!三年前我們與百越交手時便吃過這個虧,沒想到同一個伎倆,百越軍居然還能用上兩次!

偏偏,賀辰陽未參加過之前的戰役,并不清楚此事。這也是為什麽百越軍膽敢再玩一次這種伎倆。

“備馬!騎兵準備!”我咬牙切齒道,“不把趙銘那條狗給辦了,我就不姓程!”

作者有話要說:

修個bug。百越世子的名字改了,叫趙銘。

補昨天晚上的。

今天晚上還有,真的還有——

(奮筆疾書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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