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境
來人同樣是一身紅色乾淵宗宗服,他身後背着一把長刀,長相普通。
忽略掉那雙審視意味很強的眼睛的話,倒是同大街上遇到的随便一個修士沒什麽不同。
齊翼看到來人面色一變,“唐……唐哥!”
唐重山點了點頭,直接略過他。
申川看到來人,臉上表情不好看,“你來做什麽?”
唐重山淡淡道:“師父讓我看着你。”
“你少管閑事。”
唐重山轉過頭看了秦玉書一眼,情緒很淡,或者說是蔑視多一些。
他直接轉身,看都沒看申川一眼,語氣冷淡,“師父來了,讓你去見他。”
申川臉色變了又變,不甘心的看了眼秦玉書,随唐重山出去了。
金丹到元嬰是一道鴻溝,秦玉書望着唐重山離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乾淵宗的實力确實強勁。
破虛宗也有實力到元嬰的人,只不過現在不在破虛,而在誅魔殿。
若沒有之前許家之禍,天資卓越首席弟子裴雲霄,該在通雲榜上有一席之位。
鴻玉坊內靈食散着陣陣香氣,先前的對陣只是一道小插曲。
楚非聲問道:“那人實力如何?”
秦玉書思索了下,“還行,五五分吧。”
楚非聲沉了沉眸子,“四宗之內除了破虛宗皆有元嬰。”
葉苓分析道:“是的,無妄宗的盛弦之,雲錦宗的陸雪筝還有剛剛見到的乾淵宗的唐重山都是奪榜的熱門人選。”
薛茵擰了下眉頭,“破虛宗呢?我們破虛宗就沒有嗎?”
葉苓搖了搖頭,“沒有,破虛宗被壓在下面太久了。”
是啊,太久了,自青玄二十年謝浔拿到榜首之後,破虛宗逐漸走向沒落。
幾人從鴻玉坊出來,街角有風閃過,秦玉書擡頭看了一眼微微有些西斜的太陽,眯了下眼睛。
“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薛茵轉過頭來,“可是前邊就是靈丹閣了?不去看看嗎?”
“不了,你們先去。”
秦玉書告別幾人後沿着相反的道路走去,她走的很快,兩旁道路向後一閃,人已經到了十裏之外。
她繼續往前走,此處只有稀疏的幾個修士,風漸漸停了,喧嚣聲離她越來越遠,她逆着人群,一旁的人不動了,只是瞧着她,神情詭異。
前面站着一個老者,其實算不上老者,看外貌頂多算是中年男子,只是那雙眼睛太渾濁了,秦玉書有些不舒服。
她站在原地,态度說得上是恭敬,讓人挑不出錯來,“前輩,不知找晚輩何事?”
老者緊盯着她,“你不知道?”
“晚輩不知。”
“不知道啊。”
對面老者的神情一下子變得陰鸷起來,出竅期的威壓直接壓在秦玉書脊背上。
“還記的曲肇嗎?還我兒命來。”
曲滄手指收攏,秦玉書喉嚨間湧起一股子腥氣,胸腔裏的空氣越來越少,她意識已經有些混沌。
“這麽死太便宜你了。”
曲滄将手掌一甩,巨大的力量将秦玉書往前一扯,她跌入一個殺境。
“死在裏面吧。”
通雲榜弟子若是橫死在開始之前,少不了一番調查,若是秦玉書自己不小心跌入殺境呢?那可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
她沒有空間去思考。
殺境裏面任何一個東西都能要了她的命。
沒有靈氣滿是毒瘴,曲滄說這裏是她的埋骨地。
她不認命。
飓風呼嘯,灰蒙蒙的天地裏全是殺機,灰塵裏面亮起了一雙紅色的眼睛,随後密密麻麻越來越多。
殺境裏面妖魔鬼怪盡顯,每一個境界都比她高出不少,春生劍橫在身前,秦玉書眼中滿是慎重。
天地混沌,最前面的三頭惡犬聞到了修士的血肉味,它後爪抓地,磨到岩石上,發出刺耳響聲,随後直直向着秦玉書撲來。
靈力提到最高,她緊緊盯着妖獸的動作,四周妖獸都緊随其上,腥風幾乎近到身前,她手中劍狠狠刺向前。
劍身刺破妖獸血肉的場景并沒有出現,密密麻麻的妖獸靜止在原地,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
萬物定格,只有秦玉書驚異的看着這一幕。
唰,萬千妖獸身體破裂,化成粉末簌簌落地。
一道靈力将灰塵皆隔絕在外,飓風驟停,殺境破碎。
秦玉書閉上了眼睛,再睜眼處海風陣陣,世間喧嚣,一切又有了顏色。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氣,正前方的曲滄被一劍穿心。
很快冷梅香氣蓋過了血腥氣,秦玉書望着前面的白色身影,垂下了眸子。
“多謝檀寧仙尊相救。”
沒有動靜,只有風聲。
就在秦玉書以為褚時已經走了的時候,他終于開口。
“我刻的玉雕好看嗎?”
秦玉書瞪大了眼睛,實在沒想到褚時開口第一句是這句話。
三年前的舊事被壓在靈傀門退隐之下,她極力避開這段時間。
似乎只有這樣,她沒有撿到青鳥,小秦也不知道她是魔物,便是萬事大吉。
秦玉書身體有些繃緊,面上卻是不顯。
“仙尊刻的玉雕自然是精致萬分。”
褚時收了劍,向前邁了一步,随着白色袍角晃動,地上枯葉自動向兩邊散去。
褚時淡淡開口,“有一只青鳥。”
秦玉書心口一跳。
“他受了重傷失去記憶,被一個人撿了回去,她将它養的很好,采的靈果最是新鮮,給它帶的梨花酥也是最甜。”
他語氣平淡,似乎只是在陳述某個事情。
“後來它恢複了記憶,也知道了這個人的秘密。”
秦玉書心口一顫,忽然覺得心裏有些酸麻。
“它可以當做不知道。”
“可是後來還是被丢掉了。”
秦玉書突然覺得有些慌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
她急忙開口,“誅魔殿主。”
“你不用提醒我。”褚時已經走到她身前,烏黑的眸子直直看過來,“所以三年前你為什麽要走。”
三年前為什麽要走?
回憶裏風聲呼嘯,秦玉書又聽到了木屋檐的的那聲銅鈴響,銅鈴底下青羽搖晃,她聞着那股好聞的梅花香,然後關上了門。
不愧是極北境長出來的雪蓮心,秦玉書枯竭的靈力,掉階的修為,随着雪蓮心在體內煉化越發充盈。
同時恢複的還有她的記憶。
最開始她是有些懵的,她幹了什麽好事?
她不僅當着本尊的面說誅魔殿主的壞話,還大膽的稱呼她為梅花精。
更可怕的是,她身懷魔氣還敢跟褚時住這麽近。
不過,褚時為什麽沒有殺她?
此時屋外傳來梅花香,她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滿天暮色裏的梨花雪。
她手指無意識地絞了一下,放在袖子裏的一塊泛黃的秘紙掉了出來,那是從二魔主身上搶回來的封印陣。
哐當,她這邊還沒理清楚頭緒,就被卷入了秘紙陣法中。
在秘紙內秦玉書依舊是淡淡的虛影,前面的長老不知道因為什麽争的面紅耳赤。
“要我說今日抓到的那個弟子還是直接殺了一勞永逸。”
“對嘛,何必多生事端。”
秦玉書這才看到殿中一角被捆的結結實實的一個小弟子,他看起來不大,面上滿是惶恐。
天淩仙尊皺了皺眉,“可是那弟子只是不幸中了魔氣,從未害過他人,更何況他還有自己的意識。”
一人反駁道:“天淩仙尊,此言差矣,他今日不殺人能夠保證明日不殺人嗎?”
天淩仙尊揉了揉眉心,看起來很是疲憊,“可以先關到誅魔殿由我看管。”
那人苦口婆心勸道:“魔物最是狡猾,萬一他又害了人呢?”
“是啊,你那……那個魔神的魔氣這麽厲害,萬一操控魔物傷人怎麽辦。”
天淩仙尊回道:“有我看着傷不了人。”
另一人言辭懇切,“天淩仙尊您別忘了您現在的身份,您是在天道前立過誓的誅魔殿主。”
“誅天下魔物,護世間安寧,違者身死道消。”
聲音钪锵有力,餘音在殿中環繞。
“您忘了嗎?”
天淩仙尊閉了閉眼睛,“我沒忘。”
那人松了口氣,“殿主,那魔神還等着您去殺呢,不要再動恻隐之心了。”
不要再動恻隐之心了。
魔物最是狡猾。
誅天下魔物,護世間安寧!
違者身死道消!
秦玉書有些恍惚,以至于後面的陣法只聽了個七七八八。
她現下心裏極亂,腦海裏一會是青鳥在她身側飛來飛去,一會又是小秦面無表情給她倒茶,還有幻境裏的紅色婚服。
最後她又想到追到魔域裏的褚時。
不殺她。
原來是對她動了恻隐之心了嗎?
若是以後呢?
她的意識回到了木屋裏,檐角挂着的銅鈴不晃了,窗外聞着的梅花香都變成了苦梅氣。
這段記憶被她刻意忽略,連同褚時送她的小盒子一起放到角落。
這該怎麽辦啊,她想。
現實裏的風有些微涼,她知道褚時在看她,那道視線實在是難以忽略,小秦就是那樣,喜歡固執地盯着人要一個答案。
可是面前的人是褚時,到底是不一樣。
三年前為什麽要走,她也沒有答案。
秦玉書靜了會,擡起頭來,決定裝傻充愣,“檀寧仙尊,參加通雲榜有什麽秘訣嗎?”
褚時靜靜看着她,抿了下唇角,看的秦玉書有些忐忑。
最終他還是開口道:“通雲榜分個人榜跟宗門榜,先是宗門三道靈境試煉場,後是一道個人靈境場,累計積分強者上榜。”
秦玉書點點頭,“哦,原來是這樣。”
那五百年前,那褚時是不是跟謝浔是同一代弟子。
褚時看了她一眼,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被選中的下一任誅魔殿主不能參加通雲榜。”
秦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褚時繼續道:“我當時年紀比謝浔小。”
秦玉書繼續點頭,“嗯嗯……嗯?”
路程不遠,已經能夠看到小院了。
秦玉書想了想還是開口道:“今日事還是多謝仙尊,若沒有仙尊相救,今日我恐怕是兇多吉少。”
風吹了下褚時袍角,“不會。”
“嗯?”
褚時卻不跟她解釋,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那你要謝的确實還挺多的。”
秦玉書沒想到他會說這話,更是驚訝了。
“嗯?”
這話怎麽說?
褚時開口道:“宗裏那個戎蒼長老已入魔,也是我殺的。”
她說按那戎蒼長老的性子逃了這麽久還沒來殺她,原來早被褚時解決了。
“多謝仙尊。”
褚時不為所動。
秦玉書想了一圈,突然開竅,忙從靈芥裏收刮東西。
“這是上品丹藥,多謝仙尊。”
褚時看了一眼,依舊不為所動。
“這是上品防禦靈器。”
“這是上古秘籍。”
“這是天階破陣符紙。”
秦玉書一連拿出好幾個寶物,褚時連看都沒看上一眼。
她實在猜不透褚時在想什麽,索性擺爛道:“要不我給仙尊刻塊玉?”
褚時垂眸看着她,“刻好看些。”
嗯?刻好看些?看來檀寧仙尊屬實喜歡玉啊。
秦玉書又在靈芥中翻找有什麽上好靈玉。
“師妹師妹,我給你帶了——檀寧仙尊!”
薛茵的話硬生生的拐了個彎。
褚時颔首,對着秦玉書道:“別忘了,另外通雲榜也有極寒境,務必帶上青羽。”
說完褚時身影便淡去了。
“啊啊啊檀寧仙尊怎麽在這,好吓人啊。”
薛茵拍了拍胸口,“什麽別忘了,什麽青羽?”
秦玉書退開小院門,“仙尊叮囑而已。”
“哦,那你怎麽遇上檀寧仙尊了?”
“路上碰巧了。”
薛茵有些狐疑,“嗯?這都能碰巧?”
或許是真的碰巧遇到檀寧仙尊,薛茵也跟着進了小院。
“師妹,你将丹陽門的事告訴檀寧仙尊了嗎?”
秦玉書揉了下腦袋,“我忘了。”
薛茵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沒事,我看見仙尊也緊張,忘了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