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二
是腳踩到地面上枯枝的聲音。
長街上沒有人影,秦玉書向着發出聲響的地方走去。
窗戶上蒙着窗紙,讓人看不清裏面的情形,她走上前去推開門,外面的光線透了進來,在門前投下一道白影。
屋子裏灰蒙蒙的,裏面挂着各種樣式的布料,還有幾件做好的成衣挂在牆上,随着外面風過來,衣袍被吹起一角。
秦玉書盯着衣裳身後那一處,“出來。”
沒有動靜,周圍還是那般死氣沉沉,好似這片空間只有秦玉書一人。
秦玉書沒了耐心,指尖一動,一小道靈力彈到衣裳旁的小櫃上。
“啊。”
一個小孩跌了出來,她身上穿着一件有些發灰織錦衣裳,一雙眼睛大大的,臉上有些瘦。
“你你你……別殺我。”小孩坐在地上,眼裏滿是驚恐,她往後退了退。
“這城裏人呢?”
小姑娘驚愕住,“城裏人?你是外邊進來的?”
“怎麽了?”
“怎麽還有人進來?”小姑娘抓着自己的頭發,有幾分不解。
“半年前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個城就只能進不能出,還有很可怕的東西。”
“什麽東西?”
小姑娘扯了下頭發,“我不知道,他們是怪物。我……我,不要殺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秦玉書皺了下眉頭,她能覺出來這小姑娘不太正常。
她正要說話,突然感覺門外有動靜,她轉過身,一支袖箭在她身前碎成粉末,于此同時,她也看到了門外的人。
一群人,手裏拿着武器,說是武器也不恰當,各種自制的弓箭,還有鐵鍁大刀,不過都是些凡物,只要秦玉書心念一動,這些東西就能即刻消失。
“放開我女兒!”
“爹爹!”
身後的小女孩叫了一聲,直接撲了過去。
為首一人瞧着她,“你是什麽人?來這是幹什麽的!”
“路過。”
前面一群人氣息混雜,全是凡人。
“路過?到這鬼城裏邊來路過,騙誰呢?你是不是那個……”那人哆嗦一下,有些恐懼,還是說道:“那個‘鬼’派來的?”
“什麽‘鬼’?”
“明哥,別跟她扯了,是不是鬼的直接拉去娘娘那裏……算了,馬上就是十五了啊!”
樊明眼裏閃過一絲猶豫,“還沒問清楚……”
“哎呀大哥!後日就十五了,你還猶豫什麽啊!你看玲玲這麽小,你想把自己女兒送到娘娘那裏去嗎?”
說話的人手一揮,“快,咱們把她綁了送到娘娘哪裏去!”
或者是被什麽提醒了,樊明也不再猶豫,他面色嚴肅,“玲丫頭,亂跑什麽!那個,大家一起把她綁了送娘娘哪裏去!”
小玲怯生生的躲到後面,她被她爹一兇,也不敢拉她的袖子,只是躲在角落裏,留着一雙眼睛看着這邊。
她原本想說點什麽,但是看到這些叔叔伯伯的臉,心裏害怕,于是又躲在門後面了。
秦玉書沒有什麽動作。
只見那些人沖上前,離秦玉書兩步遠的位置,像是被什麽擋住了,再也不能向前一步。
那些人還維持着沖上前的動作,被定格在一瞬,看起來有些滑稽可笑。
秦玉書打量完,擡眼問道:“你們說的娘娘是什麽東西?十五又怎麽了?嗯?”
樊明手裏還舉着刀,滿臉驚恐,眼睛動了動目光。
秦玉書指尖一挑,給他解開禁制。
那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仙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仙人救命!”
“說吧。”
他瑟縮了下,“之前鳶城還好好的,沒想到半年前突然下了一場大霧,将整個鳶城籠了進來,外邊人進的來,裏面人卻出不去,漸漸的就有人不對勁了,他們變成怪物要吃人,後來有人請了娘娘像過來還好些。”
他身子發抖,“城終于裏過了兩天安生日子,沒想到每逢十五還是有人失蹤,後來大夥像了個法子給娘娘上供,就好了。”
秦玉書疑惑道:“上供?”
“是,選擇心思純淨的人供奉給娘娘。”
秦玉書眯了眯眼睛,“如何供奉?”
樊明怯怯道:“就……就燒給娘娘。”
活人獻祭,秦玉書聞言冷笑一聲,“呵。”
樊明臺明吓了一大跳,“求仙人救命啊,大家都死為了活命,不得不這麽做啊!求仙人救救大夥吧!”
他轉過頭,沖躲在門後邊的玲玲道:“玲玲,來給仙人磕頭。”
“不必了。”
秦玉書手一揮,衆人身子一輕,恢複原狀,不過卻沒有剛剛那般氣勢了,一個個恨不得把自己縮起來。
“帶我去看看。”
“是是是,仙人,您這邊請。”
長街上是飄落的紙錢,一群人走在街上并沒有熱鬧多少,他們小心翼翼,似乎在顧慮着什麽。
秦玉書随着她們走到城池中央,越來越近了,她能看到一座巨大雕像背對着她,于此同時還有一道十分濃郁的陣法波動。
她握着春生劍的手緊了緊。
“仙人,再往前我們就過不去了。”
秦玉書聽完他的話徑直往前走去,她一直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太真實了,之前通雲榜的三道靈境還多少有些靈境內的虛妄感,現下一切都太真實了。
況且,秦玉書打量四周,她這次貿然進入靈境,背後全是二魔主的手筆,通雲榜的個人試煉,或許沒有先前那麽直白。
更近一些了,雕像腳下的陣法泛出靈光來,帶着聲勢浩大的威壓,逼的人不能向前一步。
雕像龐大,她仰起頭看去,潔白衣衫,腰間佩劍,衣服紋路栩栩如生,女子面容平和悲憐,俯瞰衆人。
秦玉書眉目一冷,春生劍在手裏顫動着,那是個本不該出現在靈境裏的雕像。
于此同時,識海裏莫雲兒驚了一下。
“啊!”
怎麽了?
秦玉書沒有得到回答,前面的陣法突然運轉起來,一道道的流光從雕像深處湧進來,秦玉書覺得自己身體好像被巨大的能量給填滿。
她頭痛欲裂,面前的雕像從頭部開始碎裂,靈芥裏有什麽東西同雕像相呼應,意識消散前,她看到了雕像身體裏的一張泛黃的紙,那是封印殘片……
好像是什麽人在說話。
秦玉書手指動了動,她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看自己的劍,劍在,秦玉書松了一口氣。
她坐起身,發現手上綁了條繩子,她眉心一皺便掙脫束縛,她循着聲音往外面走去。
有人小聲道:“大人怪罪下來怎麽辦啊,明日就是十五了,大人要是來了,會殺了我們的。”
樊明回道:“急什麽,又不是我們做的,是那個仙人做的。”
“明哥,那仙人我們也奈何不了啊,萬一……”
樊明又是低聲說道:“還好我又準備,明日她跑不了了。”
秦玉書走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話,“準備什麽?”
兩人大驚,“你你你……你怎麽還能出來,你不應該……。”
“應該什麽?”
樊明吓得腿一個勁的打顫,撲通一聲跪下道:“仙人,饒了我們吧,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啊。”
秦玉書神色不變,“你們說明日是怎麽了。”
“明日那位有位大人要來了,就是讓我們供奉娘娘的那個人。”
秦玉書進了屋子,“你們可知你們供奉的是何人?”
“是天上的神,那位說了,只要誠心誠意,便會保我們平安。”
到底是誰在這裏建了天淩仙尊的神像,欲意為何?
二魔主?
秦玉書垂眸看着自己手裏的劍,一條若有若無的線似乎連了起來。
伏魔秘境,黑冥殿,身體裏的封印還有春生劍,眼前的濃霧似乎漸漸清晰起來。
“你說有沒有可能,一千年前的魔神并沒有死。”
她聲音在識海很輕,但說出來的意思卻是如雷聲般炸響在耳側。
“二魔主就是千年前的魔神,他要複活的是他師父,只不過不知道為何錯認成了我。”
秦玉書覺得這道線清晰起來。“在九重天上搞出來這麽大的陣仗只為複活一人嗎?”
從許家到靈傀門,她想了一圈,陣營的對立面開始清晰起來。
“但我不是他師父,我一定要殺了他!”
真相暴露之後,她或許會有兩條去路,變成屍體或者成為別人的軀殼,這兩個結果,她都不想要。
莫雲兒沒有說話,她現在腦子亂成一團,她能感覺得到自己在慢慢恢複,那些沉澱在時光之外的記憶紛紛湧過來。
她腦袋痛的快要炸開。
“師父,我會好好練劍的。”
“師父,雲水門的門主怎麽老是來找師父,我不喜歡。”
“師父,為什麽他們要讓你來當誅魔殿主!”
“師尊,我……我不是魔,你別抛下我!”
“師尊,弟子……無悔!”
秦玉書的識海已經不是原本光禿禿的小山頭了,這裏是她精神力的具象化,同歸元峰上很像,靈植茂盛,銀燈海棠跟梨花一半一半。
在峰頂長着一棵含苞未放的梅花樹,只不過莫雲兒從來沒有上去過,她現在怔然的站在一處小譚邊。
清澈的水面映着她的影子。
天淩仙尊莫雲兒。
第一代的誅魔殿主。
怎麽會這樣呢?
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訴秦玉書,她腦子裏面被紛亂的記憶塞的滿當當的,根本理不出什麽頭緒。
“秦玉書,我,我好像是……”
“嗯?你怎麽了?”
秦玉書突然覺得有些眩暈,她閉眼探查了一番卻沒有了,靈芥裏的東西在發燙。
“你說什麽?算了,我們去把那塊封印拿回來。”
莫雲兒在識海裏不知道想了些什麽,語氣悶悶的,“好。”
秦玉書沒有再理會樊明他們,轉身走了出去。
“明哥,她……這可怎麽辦才好?”
樊明臉上也難看的很,“他們神力通天,豈是我們能夠左右的,罷了,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咱們聽天由命吧。”
秦玉書順着記憶往前走,晚上的鳶城更多了幾分陰森可怖的氣息。
“我要趕快找到最後兩塊封印,然後回去,如何赤焱奪真的是魔神的話,那九重天上就太危險了。”
封印,封印,莫雲兒閉上眼睛在腦子裏想了一圈,又頹然的睜開眼睛,她的記憶是混亂開的,而且當時她将那段記憶全封在了秘紙上。
“我不知道最後一塊秘紙在哪,但我知道有人知道。”
“誰?”
莫雲兒語氣疲憊,“赤焱奪,你只要拿到雲水境,你就能知道一切。”
快到了,街上又冷風穿過,秦玉書回道:“雲水鏡?我知道了。”
白日裏巨大雕像倒塌,地上全是碎石塊,秦玉書越過去,閉上眼睛感應,白日裏恍惚一現,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地面上的陣法已然破碎,只留了淡淡的餘威,春生劍在她手上泛着微弱的光,秦玉書撥開石塊。
嘩啦,地上碎石滾了兩圈,她覺得那道感應更強了,她伸手撥開地上石塊。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