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焱奪二
滿天風雪将兩邊人隔開,此間天地只剩下雪白。
秦玉書擡起頭來接過一片雪花。
微涼的晶片在她手中化開。
漠雲兒将赤焱奪帶回了她住的地方。
是一個鮮花漫山遍野的山谷,靈植蔥蔥郁郁,花香氣從山谷漫延到谷外。
莫雲兒穿的一身青色的衣裳,穿梭其間,像是一個精靈。
天真爛漫是她靈魂原本的底色。
秦玉書遠遠站着聽莫雲兒自言自語。
“這是千燈草,到了晚上會發光……”
“這是螢火蓮心,等它開了也會發光。”
“那是紫蘭,特別香……”
莫雲兒給它們澆完水,放下手裏東西。
“歡迎我們谷裏來了新人。”
秦玉書心裏一驚,覺得莫雲兒發現她了。
但是莫雲兒下一句就說,“還在昏迷,要不要收他當徒弟呢。”
秦玉書又收回視線,看來不是她。
山谷裏的靈植擋住了山谷外的風雪,秦在山谷裏跟着莫雲兒待了十天,哦,還有昏迷的赤炎奪。
莫雲兒每日要做的事清并不多。
秦玉書觀察了她許久,發現莫雲兒人如其名。
她就像是一朵不受約束的雲朵,落到這方山谷裏。
就連她也平靜下來。
就在第十五天的時候,赤炎奪終于醒了。
他就想是一個受驚的小獸,躲在陰暗角落裏,見什麽都恐懼。也不說話
只有莫雲兒遞過去的果子,他接了過去。
山谷裏的星辰升了又落,赤焱奪終于不那麽排斥了。
但是不愛說話。
莫雲兒坐在石頭上,看着他,“你叫什麽名字?”
赤焱奪不說話。
莫雲兒又問她,“那你從哪來?”
赤焱奪還是不說話。
莫雲兒看了他一會,摸了摸他的腦袋,“是啞巴也沒事。”
“我不是……啞巴。”
許久沒有說話,他的聲音有些嘶啞,聽起來實在是不好聽。
莫雲兒沒在意,“嗯?不是啞巴啊?”
赤焱奪又不說話了,他面對人時總是很惶恐。
莫雲兒嘆了口氣,“你既然不想回去,那你認我當師父怎麽樣?”
“師父。”
赤焱奪擡起臉來,這句話倒是說的很快,生怕莫雲兒反悔。
秦玉書在一旁看着,給自己捏了個隐身決。
不知道赤焱奪能不能瞧見。
莫雲兒收了個徒弟,這事并沒有很多人知道。
只是莫乘風來了後給了赤焱奪一個見面禮。
莫雲兒會的東西很多,但是使的最好的還是劍。
她給赤焱奪了一把劍,是一把木劍。
她教他劍招,是破虛劍法跟秦玉書學的有一點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莫雲兒教的很細致,秦玉書有一種也在教她的錯覺。
赤焱奪學的很快,莫雲兒只要教過一遍的東西他就能快速吸收。
還能舉一反三。
就像是阿寧。
他們兩個人在某些方面有些驚人的相似。
就像是赤焱奪半夜起來練劍一樣。
随月升而出,月落而歸,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很長很長。
他身上藏着秘密。
秦玉書就站在他前面,能清楚的看到他眼裏的表情。
她很熟悉,那是恨。
恨意跟天賦是一個人成長最好的養料。
赤焱奪在恨誰呢?
劍氣擦着草葉根莖落到地面上,小小的一個人影拿着劍沉思。
秦玉書站在月色找不見的陰影裏,只能看到赤焱奪小小的半張臉上被凍傷的痕跡。
莫雲兒随着性子來,赤焱奪是她收的第一個徒弟。
沒有多管,也是由着他來。
這日赤焱奪又是練劍到天将明郎,一回頭,發現莫雲兒靠在樹旁瞧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一下子就呆立在原地,腦子好像是轉不過彎來。
“師……師父。”
莫雲兒覺得好笑,指尖一彈往他身上丢了個淨決,“緊張什麽,帶你出去。”
赤焱奪有些局促不安,但還是點了點頭。
莫雲兒一出門就換了身行頭,把自己打扮的叮叮當當,看起來更像是花間仙子。
“你臉上的凍瘡真的不讓我消去嗎?”
赤焱奪搖了搖頭。
見他堅持如此,莫雲兒也沒有再多問,只揉了揉他的腦袋。
“走吧。”
兩人出了山谷,秦玉書從後面遠遠的跟着他們。
莫雲兒喜熱鬧,她一出谷手裏墊着荷包,遇到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拿靈石買下來。
多的就讓赤焱奪抱着。
長街上人特別多,擠擠攘攘的,莫雲兒在赤焱奪身上留了靈印,免得走丢了。
赤焱奪一直表現的很是緊張,但是那道恐懼被他收的很好,沒有顯露在莫雲兒跟前。
只有秦玉書能夠瞧見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他在恐懼,恐懼這麽多人。
但是周圍的一切都很正常,秦玉書就跟在他們身後,看着赤焱奪努力僞裝。
前面鑼鼓喧天,周圍的人都向着前面湧去。
莫雲兒看了前面一眼,似乎是有些興致,但是前面的人又太多了。
于是她伸手一拎,抱住赤焱奪就飛身到了高處,正正好就能看到前面的情況。
赤焱奪已經十歲了,但是他長的比一般小孩瘦弱的多,看起來只有六七歲。
莫雲兒看了一眼,“原來是給落花門的喜事。”
赤焱奪窩在莫雲兒身旁不敢出聲,他有些怕高,一點也不敢往下面看。
嘩啦啦的靈石從臺子上往下丢了下來,像是下了一場靈石雨。
底下人更為躁動了。
“大公子心善。”
“大公子可真是任性啊。”
“就是病弱了點。”
秦玉書對着什麽落花門一點興趣都沒有,這門派在一千年後根本就不存在。
那落花門的少門主笑了笑,撐開一面扇子,看着下面衆人。
他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身上羅绫綢緞,脖子上還挂着個長命鎖。
底下有人道:“大公子,貴門是遇到什麽喜事了嗎?”
“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我的病呀……”
他得意洋洋的搖了下扇子,“全好了!”
“哎呀,倒是喜事。”
“那樣的疑難雜症也能看到,看來是天佑落花門啊。”
那小少年聽了高興,又令人撒了把靈石下去。
直到後面有道女聲傳過來,“安兒,你在做什麽?”
這句話說是訓斥,倒不如說是寵溺居多。
下面人熱鬧起來,“門主啊,恭喜恭喜。”
秦玉書的目光一只都沒有放到下面人群吵嚷的地方,她看到赤焱奪渾身僵住,然後整個人毫無征兆掉了下去。
“哎。”
莫雲兒看着赤焱奪掉下去,一下子有些慌神。
急忙往前擲了兩道靈力,緩解住了他下墜的趨勢。
赤焱奪有些狼狽的掉在地上,正好趴在那女子的前面,因為有莫雲兒的靈力護着,他身上沒有受什麽傷。
那雍容華貴的女子往後退了一步,等看到赤焱奪的臉的時候,臉色大變。
她直接一道靈力揮了出去,将她掃下臺階。
莫雲兒正好趕到,她抱住赤焱奪,語氣有些冰寒。
“敢問門主,我徒弟做錯了什麽?你要下這般毒手?”
“你算……”那女子看到莫雲兒的臉,臉色微微一變,态度上轉了個彎,“原來莫姑娘。”
“我只是受了驚,還以為是什麽東西……”
莫雲兒抱着赤焱奪,冷笑道,“我徒弟在你嘴裏就變成了什麽東西?你好大的膽子。”
她到底是一門之主,莫雲兒這樣落她的面子,她臉上實在不好看。
“莫姑娘。”
剛剛撒着靈石玩的公子跳出來。
“你什麽身份,敢這樣說我娘,來人,将她拖下去。”
落花門主趕緊捂住他的嘴巴,“小孩子不懂事,還望莫姑娘不要計較。”
“道歉。”
莫雲兒淡淡道。
“什麽?”落花門主懷疑自己聽錯了。
“給我徒弟道歉。”
那女子臉色難看的要命,“莫姑娘,你未免也太強人所難。”
“強人所難嗎?”
莫雲兒一揮袖子,落花門的大公子就被她甩下了臺子。
那門主驚呼一聲,“我兒……”
“既然強人所難的話,這般便是扯平了。”
莫雲兒帶着赤焱奪走了,但秦玉書留在了原地。
她站在半空,以一個俯瞰的角度看着衆人,将每個人的表情動作都收入眼底。
正因為她是局外人,所以她才能看的最清楚。
她能看清赤焱奪要說未說的話。
能看到赤焱奪跟那人相似的眉眼。
能看到他嘴裏吐出來的兩個字。
赤焱奪喚那落花門主,“母親。”
秦玉書垂下眸子。
她并不想見證任何人悲慘的過去。
太過事出有因會讓她的劍變得不那麽堅定。
莫乘風來見赤焱奪的時候,曾說過莫雲兒性格跳脫,并不适合當師父。
赤焱奪被抓住了,莫雲兒那邊絆住了腳步。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因為在她眼裏,‘赤焱奪’一直安安靜靜的待在清幽谷。
是落花門主,她花了大價錢讓人做了一個跟赤焱奪一模一樣的傀儡。
秦玉書看着明顯是沈原手筆的傀儡嗤笑一聲。
這些因果痕跡還真是無處不在啊。
赤焱奪被落花門主抓了起來。
秦玉書就在地牢裏看着,臉上不為所動。
這裏沒有光亮,沒有聲音,赤焱奪的眼眸又恢複了初見時的那般木然。
他熟練的把自己窩在角落,保持着那一個姿勢。
這時候地牢裏傳來一陣腳步聲。
長長的裙擺從長階上拖行下來,手裏拿着的鞭子泛着冷光。
黑色的影子映在地面上,緩緩籠罩住了赤焱奪小小的身影,像是條無形的鎖鏈,緊緊的把他束縛在這方寸間。
他木然的眸子動了動,長了張嘴。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