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丞相溫景容,家中姝麗好顏色。
魏長寧帶着興味的眼神掃過大殿的每一處,她還道有什麽事,原來今兒是來通知她來了。
“母後也說要送段家的女兒進宮來。”魏子淵低下頭小聲道,他聲音低啞顯然也是知道段溫兩族世代不融。
只是一個是生母,一個是養母,他夾在中間也更是左右為難。
他求救似的看向魏長寧,卻見魏長寧眸光沉沉好似看不見他一般。
魏子淵心裏頭定了定,他知道魏長寧這是逼他自己做決定呢。
他深深呼了一口氣,擺手看向溫太妃沉聲道:“既然如此不若下旨拟诏叫各家的女兒進宮待選吧。”
前朝紛争剛停,正是厚積薄發的好時機。選秀雖是家事,卻更是國事。
魏長寧面露贊許,她知道魏子淵正在一步步擺脫段溫兩家,扶植自己的新勢力。
溫太妃對自己的兒子向來沒什麽意見,何況她一個深閨太妃也實在懂不了多少國家政事。
她将目光轉向魏長寧,見魏長寧在大殿之中走來走去,又時不時撩撥玉器金飾,十分随意的模樣。
溫太妃心中忽的就生了氣,她拿起手裏頭的金珠子重重地敲了敲桌面,頗為恨鐵不成鋼的對魏長寧道:“你也該定定心了。”
“我哪一天動過心?”
溫太妃看了一眼魏子淵,見他一臉置身事外的樣子,心知此事只能自己來說。
她頓了頓稍稍軟下語氣看向魏長寧道:“你弟弟也有了家室,你這個做阿姊的也是時候該嫁出去了。”
“先帝有言,賜我婚事自主。”魏長寧忽的靠近溫太妃,語氣冰冷。
“溫太妃應該已經違反過一次了吧。”
“你不要拿先帝來壓我!”
××
皇命下去了不消兩天,各家便拟定了入宮待選的貴女。
魏長寧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俯瞰着城牆下,絡繹不絕的馬車一整天也沒有斷絕過,她不由得感嘆“這是來了多少家的姑娘。”
崔嬷嬷卻是一臉欣慰的站在身後。
“宮裏頭可算是熱鬧起來了。”清茶探頭往宮門口那處看。
她打小長在宮裏頭,見過的人來來回回也就那幾個。如今有了熱鬧,心裏頭自然歡喜。
崔嬷嬷見她小女兒情态也不由得笑了,她說:“這算什麽熱鬧。待陛下充盈了後宮,有了皇子公主,那才是真正的熱鬧。”
“你們都覺得熱鬧,本殿下只覺得這一堆莺莺燕燕,甚是煩人。”魏長寧吹着口哨,百無聊賴的趴在牆邊看着許許多多的貴女。
“子淵喜歡哪一個?”
魏長寧沒有轉頭便聽見了魏子淵的腳步聲,她遙遙看向遠處,魏子淵也循着她的目光往遠處看去。
“阿姊是認真的嗎?”魏子淵轉頭,他補充道:“對李澄明。”
“子淵覺得呢?”
“他有天下之才,又是李國丢棄的棋子,我想招攬他。”
魏長寧輕笑一聲,她伸出手摸了摸魏子淵的腦袋,笑容寵溺。
“子淵越來越厲害了。”
“只是還需得套出他的底細。”
從城牆之上鳥瞰,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城中每一條街道回環,再仔細些甚至能看見百姓的一肌一容。
魏長寧有些淩厲的眉眼瞬間舒緩了下來,她滿目星光凝視着下頭熙來攘往的百姓,又回頭輕輕抓住魏子淵的手。
她眼中是未曾掩飾的真摯與溫柔。
魏子淵聽見他的阿姊對他說:“盛世江山,子淵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魏子淵失了神,記憶裏只會有一個人對他說這樣的話。
是咿呀學語時魏長寧的一聲聲,“子淵你可以的。”是初讀帝策的“你可以的。”,也是如今乍登帝位的“你可以的。”
魏子淵舒展了笑意,他突然覺得有了阿姊什麽便可以不怕。
他看向魏長寧清瘦背影,猶如松竹,挺拔卻有韌勁。
魏子淵情不自禁将手搭在魏長寧肩頭上,他輕輕問道:“阿姊,父皇将天下江山壓在你的肩頭。”
“你會累嗎?”
“我可以的。”魏長寧回握住肩頭上的手,她看着這雙原來包裹在她手心的小小手掌逐漸長成它攏也攏不住的大掌。
“你也可以。”
耳畔傳來凜冽寒風,可他們都不覺得冷。山雪映絕色,魏子淵眼睛恍惚了一下。
萬民立于她身後,顯得她如此偉岸。
群山在她之巅,又襯得她清瘦背影如此倔強。
“阿姊,我會護佑你一生一世。”
“是護佑萬民無恙。”
魏長寧拉着魏子淵的手指向天邊,她鄭重道:“山河無虞,海晏河清。”
正說着話,崔嬷嬷疾步走來,面上焦急,應是發生了些棘手的事情。
“殿下,儲秀宮那鬧了起來。”
魏長寧和魏子淵雙雙對視了一眼,儲秀宮會鬧事她一早便能料到,她拍了拍魏子淵的手說道:“後宮的事情交給我便是,你不方便出面。”
崔嬷嬷看了一眼便走上前附在魏長寧耳邊說:“是謝家和孟家那兩位姑娘起了争執。”
魏國有四大家族,皇後母族段氏百年興盛、王謝兩家多出貴妃重臣,香火鼎盛、太妃母族溫氏書香門第,數十年來家族人才輩出。
新一代王朝的開始,新一輪的洗牌也開始了。
這四大家族的貴女可沒一個好惹的。滿京城也只有這位長公主能鎮得住他們。
“不急,叫他們鬧去。找幾個丫頭去記着哪些人參與了,本殿下用了午膳再去瞧瞧他們。”
鬧這麽大一出可不就希望她去?可惜魏長寧從不愛做順人心意的事情來。她既想要她去,那麽她偏不去。
回了偏殿卻見下人上了菜,李澄明端着小碗顯然是準備用膳的樣子,魏長寧當即毫不客氣地坐到他旁邊。
“李澄明,你陪本殿下用膳。”魏長寧看着木頭人一般的李澄明,沒忍住勾起腳尖踢踢他。“去給本殿下布菜。”
崔嬷嬷皺着眉頭看李澄明站在她身側布菜,只看外貌,兩人的确般配的很。
只是身份的确差了些。
“殿下不愛吃芹菜。”崔嬷嬷忍不住出聲提醒。“布菜之前公子要先試毒的。”
李澄明筷子停在半空中,複又收了回去。他拿起魏長寧面前的盤子,換了新筷子,一一嘗了,又為魏長寧重新夾了去。
這次特地避開了芹菜。
“殿下也不吃……”不吃香菜不吃羊肉不吃胡羅蔔。
魏長寧擺擺手,示意崔嬷嬷退下去。崔嬷嬷住了嘴,她差點忘了一國公主的喜好不能叫不親近的人清楚。
叫不熟悉的人給長公主布菜,真是太可憐長公主殿下了.
屋內燭光點點,桌上布了二十餘菜品,魏長寧掃了一眼,一半都是她不愛吃的菜式。
愛吃的不愛吃的參雜在一塊,看的叫人不舒心。
桌子被輕輕叩響,李澄明低頭看,一雙綴了珍珠的繡花鞋正踢着他的小腿。
“坐下來吃飯。”
魏長寧挑了不愛吃的菜給他,然後心滿意足的抱着自己的大肘子啃了起來。
“最近幾天你都得跟着本殿下,宮裏頭多了好些人,本殿下怕罵不過她們!”
她說的有理,就連罵人都被她形容的義正言辭,李澄明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哄得本殿下開心了,本殿下便放你出去,許你個官做做。”魏長寧擦擦手,盛了湯來喝。
果然吃飯有美男相陪,豬肘子都更香了。
好好一個男子放在深宮裏頭自然不像話。魏長寧是不在乎名聲的,但她歡喜李澄明的美色,自然要為他考慮些。
魏長寧暗暗唾棄自己,又沒忍住擡頭再瞧李澄明兩眼。這人一看就是書生之氣,找個文官給他再合适不過了。
只可惜了是個異族人,不然還能安排個重要職位。
她相信李澄明還是有一定才能的,不然那些家世家大族不會叫一個敵國質子作了狀元郎的。
難搞啊難搞。
魏長寧毫無形象的躺在軟榻上,她想得入神,李澄明便悄悄退了出去。
“呦,你就是咱們阿寧新看上的男人?油頭粉面的,也不怎麽樣嘛。”
李澄明擡頭打量,他扯了扯嘴角,原來是謝家那位。
他和這謝丞也算相識,謝丞是将軍之子。舞刀弄槍耍慣了,科舉本就是被家裏逼着來的。
當初一同科考,武鬥謝丞是沒問題的,可這文考他可就一竅不通了。謝丞找了法子非要李澄明幫他,誰知最後還是落了榜。
“謝公子,好久不見。”
那謝丞眼睛都擡到天上去了,聽他說話立刻後退一步。
“哪敢跟澄明公子攀上關系啊。”
李澄明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謝丞卻一把推開他,往裏頭鑽去。
剛巧魏長寧從裏間出來,她見李澄明踉跄了兩步,當下便靠着門欄上涼涼的對謝丞說:“自個連答案都能抄錯,還怨別人?謝丞啊謝丞,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啊。”
謝丞一見她出來便揚起了笑臉,姐姐長姐姐短的叫個不停。
“幹嘛,在将軍府吃飽了撐着了,來我這散散步?”
謝丞不氣不惱,往她跟前湊去。魏長寧定睛一看,原來他懷裏還抱着個東西。
魏長寧輕輕接了過去,她歡喜的緊,便問他:“哪裏搞的這麽個東西。”
懷裏的小狗只有巴掌大,看上去剛剛斷了奶。謝丞見她喜歡,面上不覺帶了幾分驕傲的神色。
“這是宋太傅讓我給你的,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找來這麽個玩意。說長公主深宮無聊,叫我帶來給你解悶來着。”
“難為他想着本殿下了。”
謝丞攤攤手,表示對宋太傅深切的同情。“宋祁可說了,若是您喜歡,便少放些奏章去他府上。”
魏長寧逗弄着小狗,對這話充耳不聞。
當初培養宋祁,可不就看他才情卓越,一看就是個處理奏章的好手嗎!怎麽說她這也是物盡其用啊。
“宋祁那要是真缺人手就把李澄明帶着呗。”魏長寧低着頭,她仿佛在說一件平常小事。
“都是狀元出身,讓他去給宋祁打打下手,還能順道給我養養狗。"
謝丞好似吃了秤砣一般震驚,他感覺到了危機,連說話都說不利索了。
“李、李、李澄明他哪配啊。”謝丞一下子站了起來,喝了一口冷茶這才緩過來。
“阿寧,咱們三個人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加個他算什麽回事啊!”
大大的白眼被抛出。要不是懷裏的狗太小,真想讓這狗咬死他!
魏長寧靠在坐墊上一邊鬥狗,一邊對謝丞說:“你怎麽這麽膚淺。我是那種見色忘義的人嗎?”
是你,是你,就是你!
謝丞背對着她。他從小是挨魏長寧的揍長大的,每每看着魏長寧一雙不辨喜色的眼睛,他都覺得害怕。
這鐵定是被打出心理陰影了。
“後宮馬上就要進新的嫔妃了,李澄明呆在這深宮總不是長久之計。送去宋祁那也方便觀察觀察他有沒有異心。若是沒有,也是個可用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