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明逃了。
這消息魏長寧還是在用午膳的時候知道的。人是早上發現不見的,魏子淵知道這事怒氣沖沖跑到她這兒來。
“陛下要用些午膳嗎?”魏長寧給他盛飯,“今兒這糯米飯蒸的實在不錯,火候掌握的極好。”
“皇姐。”魏子淵坐在她面前,緊緊的盯着她。他不得不承認,無論他如何成長,他永遠都看不透自己的這位姐姐。
她永遠氣定神閑,勝券在握,好似世間無事可以讓她慌亂。
“朕只問一句,李澄明,是不是皇姐放的。”
魏長寧攤開手,靠在椅背上,她氣定神閑一副事不關己的摸樣。“滿屋的侍衛看着呢,我哪裏來的本事。”
“朕相信皇姐。”
她是沒幫助李澄明逃跑,她不過是偷偷給了李澄明一把自殺用的匕首而已。至于他是選擇自殺還是逃跑,那可就不關她的事情了。
“陛下似乎不再喚我阿姊了。”
魏子淵回頭,他看着魏長寧,“皇姐也會喚我陛下了。”
大約李澄明逃跑這事分散去魏子淵太多的精力,連帶着她院裏的侍衛都少了很多。
清酒正收拾着随行的包袱,她邊收拾邊說:“這次的避暑山莊也太倉促了,來了一日便又要趕回京去。”
魏長寧手撐着下巴,一邊賞花,一邊看聽清酒跟她閑話。
“畢竟死了未來皇後嘛。”李柯然死的猝不及防,魏長寧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突然想起前些天她送的翠玉镯子,便對清酒說:“幫我把櫃子裏那個镯子拿出來。”
魏長寧嫌棄翡翠镯子易碎,是以她的首飾裏幾乎沒有翡翠镯子。
清酒翻翻找找終于在一個小匣子裏找到了這個镯子,她拿在手裏看了看,皺皺眉頭,“這樣的貨色也敢來糊弄咱們長公主?”
她料定定然是內務府那群貪得無厭的太監做了次品來糊弄她們,這群太監倒是越來越大膽了,居然敢把手伸到長公主府中。
魏長寧拿了镯子來看,“是那位皇後娘娘贈的。”
陽光透過花影漏出幾道光來,魏長寧将這镯子舉到空中細細看去。那晚她沒瞧仔細,今日日頭好,她卻是看了個真切。
她将镯子對着窗臺敲了敲,這镯子果然有了一道裂縫。魏長寧又加大了些力氣,裏頭隐隐現出一張紙條來。
“羌蕪?”
“清酒,你着人去查查最近避暑山莊裏有沒有羌蕪的人。”魏長寧剛下了命令,驀然想起此番她并沒有帶任何親信來避暑山莊。
她原認為只是一場普通而又簡單的避暑之旅。
“殿下,收拾好了,咱們也該走了。”
馬車循着來時的路悠悠向前,魏長寧恍惚記得前天來時,也正是一個日頭正烈的晌午。那時她還笑吟吟地同宋祁抱怨着天氣,抱怨着魏子淵的安排欠妥,如今卻都是物是人非了。
這樣的日子日後怕是不會再有了,魏長寧心中突然生了這樣的感慨。
而另一邊帝王馬車之中也是一番景象。
馬車裏燃了厚樸的龍涎香,車廂內有好一會的沉默,過了半響,魏子淵才開口。
“清揚,你說皇姐會怪我嗎?”
段清揚給他倒了杯茶,她一如往日寬慰他,“陛下無錯。”
面前的女子有着和魏長寧一樣淡然處之的從容姿态,有着和魏長寧相似的高傲神情。魏子淵只是望着段清揚的一雙眼睛,便時常沉醉其中。
他在心中默念,是的他并沒有錯,這些都是帝王之路上所必須做的。
巍峨壯麗的長公主府坐落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魏長寧撩開簾子緩緩下車。
“皇姐不住皇宮嗎?”
“皇宮已經不是我的居所了,如今它是陛下的皇宮。”
魏長寧深深看了一眼矗立在天邊的高大皇宮,歷史的沉澱使得它渡上了一層古樸的色彩。
那是她生長的地方。
只是如今卻不再是她的家了。
皇帝禦賜的牌匾挂在長公主府門頭昭示着獨一份的天恩,門頭的石獅子像上不染纖塵,即使如此,婢女們仍辛勤的拿着布擦拭着。
避暑山莊裏頭的消息還未傳到京城裏頭,是以滿府的宮女們看見外頭大批禦林軍的時候都吓壞了。
“長公主遇刺,臣奉命保護殿下。”段烨然領兵前來,他對魏長寧還算客氣,只是遠遠的叫人圍了長公主府。
明眼人都瞧出來這是軟禁了魏長寧。
自打魏長寧回京,在長公主府外蹲守的人一波又一波就沒停過。
而魏長寧本人正在府裏小花園賞花逗狗,怡然自得。
避暑山莊她尚能束手就縛,可這京城就不一定了。
她魏長寧這麽些年打下來的根基可不是虛的。
太陽爬上來了,魏長寧進了內室避陽。崔嬷嬷憂心忡忡地站在門外,幾乎動也不動的盯着那些侍衛。
“殿下,要不然老奴進宮去找太妃娘娘吧。”
崔嬷嬷本就是溫太妃指給她的,出了事想到溫太妃很正常。魏長寧倒是不覺得被軟禁有什麽不自在,她答道:“不必去找她。”
她無法理解溫太妃為何要對李澄明三番兩次痛下毒手,得不到答案她也不想再去見溫太妃。
“我想聽曲兒了,前些日子約了娉娉來唱曲,你去幫我把她請來。”
豆蔻心領神會,快步出了正門往盛樂坊趕去。
不過一刻鐘,豆蔻便帶着歌女匆匆趕來。歌女懷裏抱着琵琶,微風掀開她面紗,裏頭赫然便是娉娉的臉。
“小主子這是怎麽了,一早便聽見了您這兒的動靜。”
魏長寧把手指放到嘴邊噓了一聲,她指了指牆外唯恐隔牆有耳。
娉娉心領神會,便改喚她為“殿下”,她問道:“殿下今兒想聽什麽曲兒?”
她奏了曲激烈高昂的,琵琶聲鈎連不斷,掩了說話聲。
娉娉一邊奏着,一邊将身旁小侍女踢到魏長寧身前。“喏,你要的人。”
那丫頭被點了啞穴,魏長寧解了穴,便見這丫頭轉身要跑。
“外頭便是皇宮的禦林軍,不怕死便出去吧。”
那少女停住了腳步,她回頭聲音嘶啞,“你是什麽人?”
魏長寧細細打量了對面的少女,她衣着華貴,袖口還繡着金絲線,明顯不是一般的羌蕪人。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
那女子眼神飄忽,明顯就是在說謊,“我是羌蕪奴隸。”
“奴隸哪用的上這麽好的絲線,這麽漂亮的綢緞。”
魏長寧走上前去,那少女是會些腿腳功夫的,當即想要反抗,卻被魏長寧綿綿一掌化開。
魏長寧從她腰間拽下一塊令牌,上頭大概是羌蕪的文字,她看不懂。
“你若不說我只需要去查查這令牌便知道了。”令牌在魏長寧手裏頭翻轉,能有身份令牌的,不是皇室便是高官。
就是貴族女兒也不會有一塊單獨令牌的,除非是有诰命的。魏長寧輕笑一聲,她問:“讓我來猜猜你是長公主還是公主呢?”
“聽說羌蕪有個五公主,年紀與你倒相仿。”魏長寧話音剛落,便見這少女昂着脖子喊道:“就是本公主怎麽樣,見到雲裳公主你還不跪下!”
呦呦呦小姑娘還挺嚣張,可惜了不巧的是魏長寧剛好大了她一頭。她毫不留情的給這雲裳公主膝蓋處踢了一腳,這公主頃刻間便跪在地上。
魏長寧受了她的禮,手上虛扶了一把,“公主不用對本殿下那麽客氣。”
“殿下?”雲裳一臉疑惑,卻見魏長寧點點頭,毫不客氣地告訴她:“剛好比你大了一頭”
豈料這女子聽到長公主的名字面上突然不屑了起來,雲裳嗤笑一聲,“原來你就是他們口中那個獨攬朝政肆意妄為的長公主。這麽沒禮貌,難怪他們都想卸了你。”
“那日你果然在。”
“我在就在,怎麽啦!”雲裳一副毫無畏懼的摸樣,她是羌蕪王最為寵愛的小女兒,自小便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娉娉,修書一封給羌蕪王,就說他女兒在我這兒。”魏長寧松了松筋骨,對治理這位雲裳公主十分有經驗。
雲裳公主連忙站起來擋住娉娉的去向,她對魏長寧喊道:“我都告訴你行了吧。”
魏長寧好整以暇等着這位公主開口,雲裳白了她一眼氣沖沖地說:“王兄想讓我來魏國和親,我不想嫁就逃出來了。”
“聽說魏國皇帝在避暑山莊,我便溜進去看一看。誰知道剛好聽見三個人在密謀大事,我聽見了機密,自然就想逃跑。”
雲裳撇撇嘴,一副沒想到的樣子。“要我說這位魏國皇帝可真狠,長得一表人才,背地裏卻算計着自己的親姐姐。”
清風卷殘葉,滿地枯柳枝。
魏長寧端着茶細細品味着,旁人只覺她心酸,其實她這個當事人自己經歷後就已經釋然。
魏長寧吹了一口茶上熱氣,見雲裳目光懇懇,像是極其希望她把話問完。
“那麽他們在密謀些什麽啊?”
魏長寧順着她的話往下問,雲裳立刻激動的站起來說:“他們說此番李國公主身死,可借機誣陷到長公主和那位什麽公子身上。你們魏帝可許了李國那皇子極大好處,說是要扶持他做繼承人呢。”
她說的這些魏長寧都知道,這邊雲裳見魏長寧沒提起來興趣,心裏便打了鼓。
她咬了咬嘴唇,下了個狠心,“他們還說若是長公主不交兵權,便讓李國大軍壓陣。到時候長公主心系百姓,定然會交出兵權。”
“做他春秋大夢去吧!”娉娉站起來,大罵出口。“小主子,這就是你經常跟我誇贊的弟弟?我今兒瞧着不過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罷了。”
娉娉啐了一口,她現下看見長公主府被圍成這樣就來火。
魏長寧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