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古書記載,在遙遠的極寒之地,有一個神奇的族群,他們身負奇技,名曰鏡靈。
每一代的鏡靈中,都會挑選出一位天資卓越者,來繼承族群的頭領之位。
但在繼承頭領之位前,這個人需要去人間,找到自己的有緣人,完成一場歷練,唯有歷練,才能叫他們體內的全部靈力覺醒。
而靈力覺醒之際,便是他們永生之際。
并非每一名鏡靈都能通過歷練,獲得永生,數萬年來,這一族獲得永生的,統共不過兩人,一是寒闕的爺爺,另一位,是寒闕的二叔。
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圓寂了。
比如,寒闕的父親。
這卷牛皮制的古書,是梁小秋離開那夜國師交與她的。
臨行前,國師說:“古書記載可能并非事實,此去路途遙遠,危險重重,你可會後悔?”
梁小秋只答了一句:“不會。”
便縱是只有一線生機,她都要試一試。
誰都不知道古書上那所謂的極寒之地在哪兒,梁小秋亦不知,她只買了一匹馬,背了幹糧,便一路向南走去。
離開前一晚,祁涼曾來找她,想同她一同前去。
梁小秋拒絕了。
山高水遠,尋回寒闕這件事,她想自己一個人完成。
路途遙遠,她走走停停,走過潮濕的水鄉,也走過荒涼的戈壁,有好幾次,命懸一線。
不過是拼着最後一口氣,活了下來。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麽,讓她生出了那樣的勇氣。
整整三月。
她終于一腳踏入了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
那世界同古書中記載的無甚差別,終年不化的積雪,無邊無際的寒冰。
在入境時,她曾看到一座冰雕的門框,上面只刻了兩個字,玄寒。
那兩字,在冰天雪地裏散發着瑩瑩藍光,那澄澈而又絢爛的色彩,同寒闕掌中發出的那藍光,一模一樣。
她掃一眼,便知,是這裏了。
這氣息,她太熟悉了。
她走入,用着滿腔孤勇,沒有片刻遲疑。
只是……
雖然她早有準備,将自己裹得像個粽子,并罩上了一件極厚的狐裘,卻還是冷的直打哆嗦。
原本的坐騎早在入境後不久便被她棄了。
這樣冷的天氣裏,它一定會被凍死。
沒了坐騎,梁小秋只背了幹糧,徒步往前走。
走了整整三日,幹糧都吃光了,她都沒看到一個人影。
這裏,仿佛只是一座巨大的空城。
第三日的傍晚,她走到了一座山下。
那山巍峨陡峭,一眼望上去,筆直的像是一條線,最恐怖的,這山上,鋪了一層寒冰,摸上去,刺骨的冷。
可眼前,再無他路。
這座大山,擋去了前路,想再往前走,只能越過這座山。
一路走來,她爬過數座山,可從未有一座,讓她如此膽戰心寒。
因為若想越過這座山,無異于自尋死路。
可倘若,救活寒闕的法子,就藏在這座山後,這死,她是赴,還是不赴?
沒什麽好想。
她這條命,是他救的,現在,該是她還的時候了。
梁小秋吐出一口氣,心一沉,邁步。
一次一次将劍刻入山壁,一腳一腳,艱難的往上爬。
手腳生了凍瘡,流膿,都沒能阻止她的腳步。
整整一夜,爬到最後,她幾乎連意識都失去。
黎明将至,當陽光輕輕灑下時,她終于一個恍惚,踏空,從半山腰直直墜下。
她像是做了一場夢。
夢裏,又回到了從前。
寒闕帶着女扮男裝的她翻出宮牆,他們一同去京城的小攤上吃雜食,他們一同去酒樓裏喝桃花釀聽戲折子,他們一同坐在梅園裏,看梅花開滿枝頭。
他同她說,今日,他真開心。
夢醒時,她看到自己躺在一間不知名的房間裏,床頭坐了一個小姑娘,皮膚白的發光,黑發間綴了白色的玉釵,一派純真的模樣。
她陷在夢境裏出不來,又或許,只是她不願出來。
她茫然的看着屋頂,看着看着,眼淚就順着眼角流下來。
将近四個月了,她從未離開他這麽久。
她好想他。
好想,好想。
許是她的氣息有些急促,驚醒了正在閉着眼假寐的姑娘,她睜開眼,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眼底充滿了不可思議:“你真的醒了!”
梁小秋張張嘴,想說什麽。
卻見那姑娘已經站起身來,像一只蝴蝶一樣跑出屋裏,邊跑邊喊:“哥,哥!”
不多時,姑娘氣喘籲籲的跑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男人。
那男人穿白衣,幾乎要融進漫天的白雪中。
他走進屋裏,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面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小姑娘拽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哥,這人生命力真頑強,明明擡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口氣了,居然還真能給救活了……”
“出去。”在梁小秋即将被她吵到再一次面見閻王他老人家的時候,一道冷冷的聲音打斷了那嘈雜的聲音。
梁小秋眨了眨眼睛,略帶感激的看着男人。
那小姑娘嘴一撅:“哥……”
“出去。”
撒嬌失敗的小姑娘怏怏不樂的出去了,男人在床邊坐下。
梁小秋勉強睜開眼去看他。
他長了一張薄涼的臉,但不可否認,這臉生的,很是驚豔。
她正盯着男子的臉發呆,卻聽男子忽然道:“你是何人?又是如何來到這玄寒之地?”
梁小秋恍惚幾秒,才說:“我來找一個人。”
“什麽人?”
“寒闕。”
沉默,伴随着寒氣,一并蔓延開來。
那不是梁小秋的錯覺,那個男人,确實在用一種極冷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猶如一柄鋒利的刀。
就在她想問他關于寒闕的事情時,男人卻猛地将她拎起來,沒錯,是如同老鷹拎小雞一般,毫不留情的拎起來,然後一把摔到了門外。
這人,變臉真快。
她剛剛居然對他心生感激,真是腦子進水了。
梁小秋捂着胸口趴在寒冷的冰面上,虛弱的差點嘔出一口血來。
半晌,門突然開了。
這人良心發現了?
梁小秋擡頭驚喜的看着她,卻只見一個包裹劈頭蓋臉的朝她砸過來,正中面門,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男人莫名憤然的聲音:“滾!”
“……”
發生了什麽?
梁小秋撐着身子緩緩站起來,将事情的前因後果理了一遍,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她從山崖摔下,是這人救了她,而他剛剛卻又那樣粗魯的将她扔出來,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只因為兩個字。
寒闕。
為何,當她提起寒闕,他會有那樣大的反應?
他可是,認識寒闕?
梁小秋覺得,她或許應該死皮賴臉的回去。
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付諸實踐了。
她折回身去,擡起手臂,叩門。
三下過後,門開了。
她掀唇,笑的谄媚。
誰知,男人淡漠的掃她一眼:“你怎麽還沒滾?”
“……”如此粗魯,這個男人一定娶不到媳婦。
眼看着他要關門,梁小秋急忙擡手,撐住:“等等,我有事要問你。”
男人直直的看着她,幾秒,擡手,将門甩上。
毫無預兆,且用足了力氣,倘若不是梁小秋躲得快,此刻,那門應該直直呼在了她的臉上。
她撫着胸口驚魂未定的站在那裏。
這個男人的脾氣看起來很爆,且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看來,軟的對他來說,沒什麽用。
只能上硬的了!
梁小秋垂眸四下掃視一圈,欣喜的發現,方才,男人将她的劍一并扔了出來。
她回身撿起。
從前簡單無比的動作,此刻坐起來,竟叫她出了一層薄汗。
她抿唇,唇色有些發白。
可她沒有半分停留。
上前,推開門。
艱難的活動手腕,動作略有些笨重的朝着坐在床頭發呆的男人刺去。
眼看劍尖已至男人眼前,電光火石之間,卻見男人掌中忽然射出兩道冰棱,正中她手腕。
梁小秋吃痛,驚呼,劍瞬間落地。
可比起痛來,她心底,更多的是驚喜。
這男人掌中也能射出冰棱,這證明,他同寒闕,是同一類人。
找到了寒闕的族人,離救活寒闕,還遠嗎?
一步一步從夢境踏入到現實之境,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她原本只是抱着一絲細微的希冀來到這裏,而現在,這希冀,正在漸漸成為現實。
她幾乎不能自控的激動,顧不得滿身疼痛猛地站起身來。
猛地朝男人撲去。
只是,她似乎起的太猛了,氣急攻心,剎那間,眼前一黑。
于是,她暈倒在了男人懷裏。
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梁小秋,一張素來沒太多表情的面上,透出一絲幾不可見的驚詫。
小姑娘聞聲趕過來時,瞧見的,便是自家哥哥抱着梁小秋的情景。
傳聞從來不碰女人的寒璟,居然抱住了一個女人……
她不在的這短短時間之內,究竟發生了什麽?
“哥……”她開口。
這一聲,叫寒璟瞬間回神,他看着自家小妹那略帶戲谑的眼神,渾身像是被電了一下,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松手,将梁小秋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