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43)
有些破音,
莊聆輕一擊案,毫不示弱地喝了回去:“事已至此,你看看結果也知本宮的安排是對是錯,何必矯情這些!”
順貴嫔怒然離去,我看得出她仍舊含着怨憤,她的手仍舊緊緊攥着,不住地顫抖。
我目送着順貴嫔離開後,悵然一嘆:“姐姐真是好手段,可為什麽不提前知會我們一聲?”
“你看到出事時順貴嫔的神情了麽?”我點頭,她又道,“提前讓你們都知道了,她定然沒有那般的恐慌,若讓陛下瞧出了不對,死的就不一定是誰了。”
再者,從來沒有照顧過永定的韻昭媛尚且能在最後一刻為女兒喝下了毒酒,若是順貴嫔知道那酒中真的有毒,搞不好會緊張之下先她一步去奪那酒。
韻昭媛很快下葬了,沒有再行追封,只按着她生前的位份依九嫔之禮葬、韻字為谥。
林晉來禀給我這件事的時候,我和順貴嫔正在廊下煎着茶,永定在院子裏的石桌旁教元沂寫字。順貴嫔聽言便看向了永定,長長一嘆。
我亦是長長一嘆。
猶記得韻昭媛死時的樣子,因為中毒深了,她已控制不住自己,說不了話,只不住地顫抖着,一陣陣痙攣着。她眼睛睜得那麽大,死死盯着側殿的方向。
她是想再見一見永定。
當然,于情于理,不會有人為此帶永定來的,她這個樣子,若再吓壞了帝姬怎麽辦?
于是她就這樣死了,直到斷氣都沒能阖上眼睛。
可悲可嘆,卻不可憐。到底是她咎由自取。
“永定會好好孝順姐姐的。”我凝神喃喃道。
順貴嫔點點頭:“我也會好好照顧她的。”
沒有不透風的牆,宮裏更無瞞得住的事情。我與順貴嫔都克制着不去想,如若有朝一日永定得知韻昭媛是她的生母會如何,得知她是被我們算計而死的又會如何……
只能祈求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宮裏沒有什麽人去為韻昭媛上香,她的死被人們遺忘得格外的快。其實在我眼裏,除卻她将永定拱手相讓一事以外,她實在算不得個惡毒的人。就如她所說的,縱使姜家與我有那樣深的仇恨,她也從來不曾對我做過什麽,我恨她,只是因為她是姜家人,宮裏很多人亦如是。
“若有來世,不要再投生在這樣的世家裏了。”我仰望晴空悵然而嘆,算是對她最後的祝福。
蘇容華仍是不得聖寵,但在帝太後那邊好歹也重新得臉起來。她向我來道過謝,又委婉地問我方家姐妹究竟想要如何。
我只能坦言告訴她我也不知道,自從韻昭媛死後,方家姐妹安靜極了,悄無聲息,就連其他新宮嫔也都是如此。且在我向宏晅抱怨過方家姐妹之後,一幹新宮嫔裏也沒什麽說得上得寵的了,不過這幾日裏,才人齊氏好像嶄露了點頭角,一連兩晚受诏去了成舒殿。
“不會平靜太久的。”我這樣告訴蘇容華,“平靜得愈久,後面的事情就會愈大,你小心防備着,別再大意了。”
實則我也不知後面會鬧出怎樣的事、多大的事,只覺這個冬天必定安生不得。裝着這樣的心事,心緒自是平靜不了,常到了深夜也睡不着,就坐在廊下擁着手爐望月發愣。
“這麽晚了,還不睡?”愣神間,就覺得一只手在我頭上一搭,面前人影一恍,他在我面前坐下,“聽婉然說最近朕只要不在,你就是這個樣子?”
我橫了婉然一眼,婉然薄怒道:“陛下就這麽把奴婢賣了?”
宏晅淡笑着瞥過我面前正燃着的小爐:“天寒地凍的廊下溫酒,你這過得真是惬意。”
我長長一嘆:“惬意什麽?喝點酒一會兒好睡覺。”
他哂道:“這惆悵的樣子,心煩什麽呢?”
我說不出個所以然,搖頭道:“講不清楚,就是覺得新宮嫔這麽多,必定紛争少不了,就越想越煩了。”
他輕一笑,兀自倒了被熱酒,抿了一口皺起眉頭:“你哪兒弄的這麽烈的酒?你受得住?”
我挑挑眉:“臣妾說了是為了安眠。這酒是霍夫人送的,靳傾的東西,格外管用。”
何止是管用,每每暖上一壺,喝不過一兩杯我就可以倒頭熟睡了。
“看來得找個機會去霍寧家喝一杯。”他晃着酒杯認真琢磨着,“有好酒不知道拿出來,将軍忒不仗義。”
心知他是有意要逗我,我翻一翻眼睛道:“陛下可別……倒弄得跟臣妾把将軍賣了似的。”
他放下酒杯,斂笑沉吟着,良久無話,我偏頭問他:“陛下有心事?”
“沒有。”他搖頭輕松一笑,“就是突然覺得,跟你這麽坐一坐挺好。”
我抿唇淺笑,不作聲地執起酒壺起身,他問我:“幹什麽去?”
“再去暖壺酒啊。”我笑吟吟回看着他,“陛下那個酒量,這點哪兒夠?”
“……”他沉了沉,“你別喝多了。”
我無所謂地搖頭:“沒事的,皇後娘娘說這兩天身子不爽,免了兩日的晨省昏定。”
“誰說這個了?”他挑眉間帶着不快地道,“朕是怕你喝得不舒服。”
我輕然一笑,轉身進了屋子。片刻工夫,拿着暖好的酒和兩碟子點心出來:“那陛下喝着,臣妾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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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而言之,就是扛上小黃雞的飯碗,開始——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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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疑也是喜歡這樣的相處的。一盞茶或是一壺酒,小坐上半個時辰,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茶香酒氣氤氲,隔開一切繁雜。
也難怪他調侃我在他在或不在的時候全然是兩個樣子,那天我自斟自飲着傻坐了那麽久,卻在他來後和他聊着聊着就倚在他肩頭睡着了。
“……我是怎麽回來的?”只覺一夜睡得沉沉,如何回的房半點不知。婉然鎮定回說:“陛下抱姐姐回來的。”
“……”我默了一瞬,“陛下可說了什麽?”
婉然想了一想:“沒吩咐什麽,不過我聽見陛下自己念叨了兩句……‘酒量不行還找烈酒’、‘又沉了,也好,吃好睡好免得多病多災’……”
端着臉盆進來準備服侍盥洗的紅藥恰好聽見,“嗤”地一笑立刻忍了回去,我淡淡掃了她一眼:“敢說出去,新賬舊賬一起算。”
“……諾。”紅藥憋笑應了。
簌淵宮規矩向來松,這幾個和我相熟的更是如此,誰也不在意,只覺過得舒坦就好。雖則在外人面前都會中規中矩從不曾落人口舌,但在自己宮裏确是開玩笑開得慣了,偶然也讓宏晅碰上過,他便瞥了眼登時緘口不言戰戰兢兢的幾個宮人,蹙眉問我:“沒規沒矩,平常都這個樣子?”
我緩緩點頭:“自然,跟陛下學的。”
他一噎:“怎麽是跟朕學的?”
“臣妾作禦前尚儀的時候,陛下怎麽怎麽拿臣妾開玩笑來着?”
他就啞了聲,窘迫得揮手命宮人退下。
冬至之前,才人齊玉桐位晉了美人,也算是這一幹新宮嫔中的新秀了。我教婉然備禮去道賀,婉然回來說:“算是個有眼力見兒的,比當初的沐氏好得多了。”
如此便好,省得又多個愛興風作浪的添堵。
近些日子帝太後似乎心情格外的好,又要大傩了,她便下诏命各親王公侯的子女那一日一道赴宴。
“太後說她年紀大了,多見一見小孩子才高興。”蘇容華這樣告訴我,我笑回道:“她老人家能開心是最好的。你把她服侍周全了自是好事,但你若能有個孩子,她才更高興呢。”
之所以有此一勸,是因為自那事之後,她似乎全然無心争寵了,一心都在帝太後身上。這倒是沒什麽不對,畢竟争寵的嫔妃那樣多,相比之下讨帝太後歡心容易多了。可話又說回來,她到底是宏晅的嫔妃,帝太後早晚有走的一日,到時她還是要倚仗宏晅,現在總不能太過疏遠。
她聞言卻是訝異不解:“娘娘與陛下那樣的好……何故來勸着旁人?”
“我與陛下如何是一回事,不想看你走了歪路是另一回事。”我坦然道。同在後宮,我與她又不是敵人,自還是該盼她過得好的。想了一想,複又道,“你若真沒心思去争那些,便要在位份上多上心,這倒是帝太後能許給你的。”
她沉默不語,我知道她該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她說她既入後宮便是求“榮華富貴、順風順水”,那麽左不過就是母憑子貴或是身居高位兩個法子了。
不過兩三日後,她便證明了她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帝太後下旨晉她為正五品姬,賜“柔”字封號。
她還真是有她的辦法,剛得了我的勸告才幾日,就這麽順順利利地晉了位。她晉封的風頭一舉蓋過了齊美人,不僅僅是因為加賜了封號,更因她這次晉封後,便與嬈姬位子齊平了。
“你這是要挑唆着她們去鬥?”莊聆問我。
我悵然搖頭:“不是。我只覺得方家姐妹這樣來勢洶洶,皇後娘娘應付起來不是件易事,替她提拔個可用之人罷了。”
冬至那日,大長公主的孫女怡和翁主、永親王次子、穎親王長子、映陽王外孫和數位重臣的子女皆入了宮,和皇子帝姬一道去長寧宮拜見帝太後。長寧宮前所未有的熱鬧,帝太後心情甚悅,賞賜無數。
是以大傩儀式也有所變動,本該是帝後攜手将那“大鬼”焚了便可,今次宮中多備了許多“小鬼”,同樣是紙紮而成,帝後焚了“大鬼”後,一衆孩子和各宮嫔妃們将那些“小鬼”焚了,圖個熱鬧喜慶。
皇長子元汲和永定帝姬是可以自己去焚的,但元沂還小,我抱着他、與他一起拿着那“小鬼”走到那大火盆旁邊丢進去,笑道:“你看,小鬼燒掉了,元沂來年必定事事都好。”
他摟着我的脖子興奮地望着那火盆裏正燃燒的五顏六色的“小鬼”,還不忘說一句:“嗯!母妃也好!”
看着那“小鬼”燒得差不多了,我便放下他,牽着他的手往回走。高高的長階之上,宏晅看着我,離得那麽遠我也能察覺出他面上的笑意,又是等着嘲笑我怕高?我一賭氣,停下腳步不往上走,站在底下接着看那邊衆人焚小鬼。
莫說孩子高興,嫔妃們也難得一見這樣的熱鬧,又是消災祈運的事,每個人都上心得很,都要在那大火盆前圍上一陣子,看着自己丢進去的小鬼燒盡。
這邊主位嫔妃手裏的小鬼燒得差不多了,随居的宮嫔才得以上前。我看到嬈姬和柔姬并肩往回走着,嬈姬的手輕搭在柔姬背後,眉目帶笑地不知說着什麽,柔姬卻只是低着頭,一貫的溫婉之态。
嬈姬又與她說了兩句,互施了福禮便各自朝着兩邊走了。沒行出兩步,但聽得與柔姬擦肩而過的齊美人一聲驚呼,似是腳下打了滑,直直向前摔去。她前面不遠的一個小姑娘聽到喊聲回過頭卻來不及躲,被她一撲也一并摔了下去,半分不差地撞在那火盆上,如不是火盆夠大夠穩,只怕是要被撞翻了。
我屏了息,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言,婉然在旁低低道:“那是睿堇長公主的女兒康德翁主。”
那撕心裂肺的哭聲聽得我心顫,火盆那麽燙,縱使冬天穿得厚實,只怕露出來的地方也難免有燙傷的。
齊美人和柔姬各自愣在原地,旁邊正焚着小鬼的衆人也一并滞住。
擡眸見原在長階上觀望的數人皆已疾步而下,我将元沂交給林氏:“帶他去殿裏歇着。”便也跟上他們往那邊去了。
莊聆在旁一碰我,悄聲道:“別多管閑事。”
我颌首向她:“知道,不會。”
一直在宏晅身側的女子步履比他急得多了,疾步過去抱起摔倒的小翁主一看,與帶哽咽地疾呼傳太醫。宏晅奪上步去,也看了那孩子一眼,慰道:“皇姐別急……”卻也再說不出別的話。
看來傷得不輕。
順貴嫔長聲一嘆:“稚子無辜。”
一時間氣氛冷凝,除了康德翁主的啼哭再沒其他聲響。直到太醫來了,睿堇長公主抱着女兒去醫治,宏晅才回過頭來,冷然厲問齊美人:“怎麽回事!”
“陛下恕罪……”齊美人一驚拜倒,委屈着哽道,“臣妾……臣妾也不知怎的,好像是踩了什麽東西,腳下打了滑。”她說着瞥向一旁的地面,“好像……好像是柔姬娘娘的項飾散了……”
在她不遠處,确有幾顆打磨光滑的各色珠寶,以貓眼兒為主,确實像是柔姬今日所戴的那條串子上的。柔姬尚算鎮靜,走到齊美人身側從容一叩首:“陛下恕罪。”
我看向嬈姬,她亦是無比的從容自若,仔細去尋,才能尋得她面上一縷清淺的笑意。
“一石二鳥的好計啊。”順貴嫔冷笑涔涔,“還能讓柔姬沒證據拖她下水。”
但見宏晅的目光從柔姬面上劃過,帶着幾許失望地生硬道:“母後剛晉了你的位份。”
柔姬擡了擡眼:“臣妾是無心之失。”
“好端端的,串子怎麽就能斷了呢?”容華景珍在旁咕哝了一句,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柔姬眸色微亮,直了直身子,這話雖不是自宏晅口中問出的,她卻是像在回宏晅的話般認真答說:“臣妾不知,許是做這串子的工匠不小心,用的線繩不夠結實吧……”
我能看出是嬈姬有問題,她不可能猜不到,但她此時不說卻是聰明的。她本就無任何證據來證明是嬈姬弄斷了那串子,道出想法只能将事情鬧大,除了讓旁人覺得她是拉嬈姬墊背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很多時候,輕描淡寫地認個錯,再推一推将主要的錯處丢給旁人,反是最好的法子。
柔姬這個樣子讓人發不出火來,宏晅也沒顯出什麽特別的怒意,沉吟片刻,只像皇後道:“梓童看着辦吧。”
皇後颌首道了聲“諾”,緩言道:“齊美人位降一例,柔姬……”她略一思忖,“削去封號、罰俸三月吧。”
事關長公主女兒的安危,這樣的懲罰說不上重但也算不得輕了。齊美人降回了才人,柔姬的位份若不是帝太後晉的,恐怕也是要降上一降了。
嬈姬面上的笑意濃豔了兩分,對此顯是滿意的。
降位份不是大事,但便是看在睿堇長公主的面子上,這兩位也要失寵一陣子了。如是康德翁主有個什麽岔子,這兩位只怕是要長久失寵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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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散去的時候,天黑沉沉的,一輪明月呈鵝黃色挂在天邊,看着清晰卻沒什麽光亮播撒下來照亮周遭。宮人挑着燈開道,我們各自坐在步辇上,靜默無話。
良久,順貴嫔一聲悵然嘆息重重地在黑夜中彌漫開來。
莊聆側過頭去,淡然笑道:“貴嫔這是可憐康德翁主呢?”
順貴嫔點頭:“是。那麽個小孩子,又是跟後宮無關的人,平白牽涉進來,受那樣的罪。”
我們問了怡然,怡然說康德翁主別處無礙,兩只手的手心卻燙得面目全非。縱使禦醫全力醫治,要半點疤痕都不留也是不太可能的。
莊聆沉吟着緩然喟道:“當日你說本宮心狠,本宮卻是知道不會傷及永定才做了那樣的安排。今日這一位,可是實實在在地要得便是翁主受傷,一舉扳倒兩人。小翁主也是個孩子,她都能下得去這樣的手,若有朝一日得了皇長子,真不知會如何。”
我聽着她們的話,端看着前面的宮道,在夜色中幽幽暗暗的仿若直通到天際。這樣略顯鬼魅的感覺,好像連我這走慣了宮中道路的人也會不知前路如何。我亦是沉了口氣,淡泊道:“倒是好手段。一個是陛下的新寵,一個是帝太後跟前得臉的人,要除掉這兩個于誰而言也不是容易的事,她倒是一舉讓兩個人摔了跟頭。”
“那又如何?”莊聆輕笑着,“扳倒旁的宮嫔容易,想從皇後娘娘手裏奪子卻是個難事。皇後娘娘的地位若這麽好動搖,當年蕭雨盈早已鬧翻了天了。”
順貴嫔又是一嘆,轉向我沉靜道:“此番蘇姬的事,妹妹可打算出手相助麽?”
我搖頭:“我實在沒心思摻合這些,且先瞧着吧,看看她們到底能鬧成什麽樣子。再怎麽說,蘇姬到底還是得帝太後歡心的,此次又是個無心之過,帝太後也不太可能就此厭惡她。”
這一幹新宮嫔鮮有幾個安分的,她們要鬥,鬥到我們身上我們自不會忍氣吞聲;但如這樣事不關己的事,我們也實無引火燒身的必要。再者,宮中鬥争,素來還要防一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
縱使我們可以擺平這些事,又焉知背後沒有黃雀?
齊才人确是失了寵,蘇姬那邊,聽聞再去長寧宮拜見時,被帝太後訓斥了幾句,倒也就無事了,仍是該做什麽做什麽。
前些日子我向宏晅坦言我不喜歡方氏姐妹,他也就沒再見過她們。可我也知道,這日子長不了,一則方家的顏面總還要顧及到,二則……他不去見她們,卻耐不住她們會去主動見他。
是以幾日後我在廣盛殿前的廣場上落了步辇,擡眸見那裙擺覆于長階迤逦而上時,了然地冷聲一笑:“那是嬈姬?”
林晉望過去,仔細分辨一番:“是,是嬈姬。”
我遂凝神于她那纖盈的身材輕輕笑道:“看來咱們來得不巧,回宮吧。”
前腳掃清了齊才人和蘇姬,後腳緊接着往廣盛殿去,方家這兩位分明是要重整旗鼓再戰一番了。
我回到明玉殿,在小廚房中為元沂做一道他愛吃的點心,糯米面活成的團子在掌中着力均勻地揉着,心事卻半點停不下來。宮中突然的失寵多半會有個由頭,譬如我當年的避子湯一事、再譬如齊才人失手傷了康德翁主一事。但嬈姬前些日子的失寵沒有由頭,只因我跟宏晅說了那一番話而已。故而她大約至今不明緣由,也決計恨不到我頭上來。
那便讓她複寵好了,反正她就是要尋仇,也尋不到我的仇。
一道豆沙葉兒耙出了鍋,糯米淡淡的香味撲鼻。我分了兩只碟子裝好,一碟讓雲溪送去給元沂,又叫了詩染進來,道:“你把這個送廣盛殿去。如是嬈姬不在就呈給陛下;如是嬈姬還在,交給宮人便可以了。”
詩染領命去了,我徑自回到寝殿休息,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着一本《茶經》,不知不覺地也翻過了大半本,細一回思卻是什麽也沒讀進去。一會兒,詩染回來複命,我見她拎着那食盒的姿勢頗是小心,全然不似拿着空盒子,不覺一疑,蹙眉道:“怎的又拎回來了?”
“奴婢到了殿門口,看見齊才人也拿着食盒進去。奴婢覺得娘娘必定不想跟齊才人争這個風頭,就自己做主拿回來了。”她說着将食盒在桌上一擱,“這主意打得對麽?”
我滿意得含笑點頭:“不錯,是不願和她們争這些的。嬈姬可還在麽?”
“步辇還在殿外放着,大約還在吧。”她道,思了一思跪坐到我身邊,銜笑道,“奴婢有一事想不明白。”
我看着她:“嗯?你說。”
“這齊才人是嬈姬宮裏頭随居的人,必定是知道嬈姬此時在廣盛殿的,幹什麽還這會兒去?找不痛快不是?”
“是想給嬈姬找不痛快呗。”我合上書交到她手裏,“這回的事,罰她是因為那邊是長公主。可憑誰也能看出來這事怪不得齊才人也怪不得蘇姬,陛下也未必就真怪她,面子上就還是過得去的——陛下和她面子上過得去了,嬈姬面子上就過不去了。”
“奴婢也是這麽想的。”詩染點點頭,又猶疑着道,“可是娘娘您說,齊才人幹什麽找嬈姬的不痛快?這樣明目張膽地開罪宮中主位,自己豈不是更沒好日子過。”
我閑閑地靠在靠背上,微笑着舒了口氣:“那她自有她的打算、自有她的資本,就不是我們需要操心的了。”
幾日後傳出點消息,道是嬈姬和齊才人不知因為何事起了争吵,在自己宮裏摔了東西,又一路争到皇後那裏去。本不是什麽難辦的事,照理也就是齊才人不敬主位,罰了齊才人了事。可細問之下,事情是在齊才人的住所出的,難免教人覺得是嬈姬有意尋事找齊才人的麻煩。聽說二人在長秋宮争執不休,直聽得皇後頭疼也辨不出個誰對誰錯,最後分別斥責二人幾句,叫她們各自回宮思過。
這算得個公平的做法,不偏不倚,宮中很多争不清的事情也差不多都是這般解決。
事情卻是遠遠沒完。
“今兒個嬈姬今日去廣盛殿的時候碰上了齊才人,大抵是前日裏憋着一口氣吧,竟就失手把齊才人推下了長階。”林晉這樣禀說。
“嬈姬把齊才人推下了長階?”我細細琢磨着這句話,林晉應說:“是,所幸齊才人摔到一半撐住了才無大礙,不過身上的大傷小傷也少不了。”
我“哦”了一聲,又問:“陛下怎麽說?”
“沒說什麽,陛下正為北方雪災的事煩着,交給了皇後處理。”
我點一點頭:“旁邊總有宮人看着,都怎麽說?當真是嬈姬推的?”
林晉一滞,躬身垂首答道:“嬈姬身邊的人說不是,齊才人身邊的人說是,廣盛殿門口值守的宮人說似乎是。不過臣覺得……”他噤了聲,欲言又止。
婉然在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笑睨着她:“你怎麽說?”
“奴婢覺得……”婉然略一思索,斂眉沉靜道,“這齊才人可比當初的岳氏對自己狠多了。”
岳淩夏當初陷害于我是類似的法子,不過磕破了額頭,齊才人竟是直接滾下長階了。
真是好魄力。
不過上一次宏晅看出了其中真相,這次就未必不知道,只不過這二人遠沒有我與岳淩夏的分量罷了;當然,亦有可能他當真沒有細問故而确實不知其中原委,然不論是哪種可能,這事到底是交到了皇後手上。
見我沉默不言,林晉施禮退了出去,婉然方悄聲問我:“姐姐覺得……皇後娘娘會借這次機會除掉嬈姬麽?”
我反問她:“如果是你,你會麽?”
“會。”她答得篤定,細一思量,又道,“不過也許……也要看家裏的意思?”
我亦是細思着,遂搖了搖頭:“蕭家倒不會攔她。但是你瞧,這件事你我會覺瞧出算計、林晉亦有所懷疑,六宮衆人就不會了麽?皇後借此事除掉嬈姬固然可行,日後卻少不得落人個偏幫的話柄了,縱使無憑無據,但流言蜚語也是傷人的。”
“那……姐姐覺得……”婉然眉頭緊鎖着,似是想不通此事了。我輕嘆搖頭:“我什麽也沒有覺得。這事往下會如何,我不知道。你不要忘了,嬈姬那邊還有個作才人的本家姐妹,齊才人這一邊……經了上次的事,難說她現在是否和蘇姬聯了手,如是有,那大抵是和景容華也聯上了。”
“景容華?”婉然一愕,茫然道,“沒聽說什麽啊……”
我輕聲而笑:“冬至那一遭,如不是景容華看似無意的那一問,蘇姬如何順理成章地把錯處推給工匠?”
婉然不同意:“如何不能?那話蘇姬自己也解釋得出。”
“是解釋得出。”我笑吟吟地瞥着她,放緩了語速一字一頓道,“但如是前腳出了事,蘇姬後腳便直接道是工匠之過,旁人會如何想?”我頓了一頓,續問,“是不是會教人覺得是她有心為之、甚至連理由也想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我終于把嫔妃的名單整理出來了……
只包括目前出現過、至少醬油過提及過的人……
被廢了的不算……追封的算。【其實被廢的or賜死的那幾個招人恨的大家應該還比較有印象……】
如下~~
【三夫人】
正一品:夫人[琳儀夫人楚晗]
【四妃】
從一品:妃[瑤妃蕭雨盈(薨)][愉妃胡夕染(追封,薨)][德妃方如沁(追封,薨)]
【九嫔】
-上三嫔
正二品:昭儀、昭媛[韻昭媛姜雁岚(薨)]、昭容[靜昭容趙莊聆]
-下六嫔
從二品:淑儀、淑媛、淑容、修儀、修媛、修容
【二十七世婦】
正三品:充儀、充媛、充容、充華
從三品:婕妤[寧婕妤晏然]
正四品:貴嫔[和貴嫔紀思菱(薨)][順貴嫔周娴庭]
從四品:貴姬[嘉貴姬任霜月]
正五品:姬[柔姬蘇燕回(目前封號被削)]
從五品:容華[良容華衛淩秋][容華景珍]
【八十一禦女】
正六品:美人[嬈美人方茹清][美人柯若]
從六品:才人[荷才人沈語歆][方茹沅][齊玉桐][陸氏]
正七品:令儀、秀儀、慎儀、宣儀[馮雲安]、婉儀[晏芷寒]、潤儀[吉潤儀徐欣顏]、麗儀、弘儀、肅儀[苗佳洛]
從七品:瓊章、瑤章[蔣詠晴]
正八品:婉華[何氏]、穆華[薛佳芸][梁氏]、閑華[于氏]
【散號】
從八品:寶林[蔡禾珣]
正九品:良使
從九品: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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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然旋即大悟:“怨不得蘇姬那天竟是沒什麽解釋……嬈姬還真是……”
“真是可怕啊。”我慨然一嘆,又漫起一縷冷笑,“不過蘇姬也不是好惹的,她們這一出,且是有得鬧呢。”
皇後暫未斷此事,隔了兩日,與琳儀夫人一并去了長寧宮請帝太後的旨。那時蘇姬正随侍在側、我與順貴嫔亦正帶着孩子向帝太後問安,見二人前來也知是什麽事,齊齊行禮便要告退,皇後卻道:“本也是六宮皆知的事,三位妹妹也都是一宮之主,留下聽聽無妨。”
遂又各自落座了。有皇後執掌着鳳印、又有琳儀夫人協理着,帝太後鮮少管六宮中事,我們亦不願将這些令人心煩的事說給她聽,故而聽皇後一五一十地說了,她才知道始末。輕輕一喟,微蹙着眉頭道:“真是越來越不安份,當初的瑤妃、岳氏也不敢鬧成這般。”
皇後颌首道了一句:“是,齊才人傷得不輕。”
蘇姬垂下眼簾,緩緩地接過了話,幽幽嘆道:“臣妾去看過齊才人,單看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也知身上決計好不了。腕上蹭掉了一大塊皮,也不知會留疤不會。”
帝太後眉頭蹙得愈發緊了,又有些不耐煩地道:“這樣的事,你們斷便是了,何必來找哀家?”
“因為那邊是方家。”琳儀夫人莞爾颌首,輕曼道,“皇後娘娘要避諱,臣妾亦是不好擅自做主的。”
“就是要避諱,該管的也不能不管。”帝太後沉下一口氣,平添了幾分威嚴,“那就傳哀家的旨,嬈姬方氏善妒,毫無容人之量,不可為一宮之主。着降美人,禁足一個月思過。”
皇後與琳儀夫人恭謹一福:“諾。”便躬身告退了。
帝太後留了永定與元沂在長寧宮用午膳,我與順貴嫔便先行告退出來。漫步在宮道上,順貴嫔輕緩笑道:“方家……到底還是行事太急了。”
我點頭:“至少是嬈姬心思不夠深。”
原是一舉坐到了一宮之主的位子上,轉眼位降了美人,又是太後親自道出了“善妒”的罪名,日後想與皇後奪子,難了。
就連先前設計陷害蘇姬與齊才人也成了白費功夫。這倒怨不得旁人了,她既然想掃清前路,首先便該想到如何斬草除根,不取其性命也該設法将其廢黜才是。然那一出戲之後,最後不過是蘇姬削封號、齊才人位降一例,這不是擎等着人家報複?
齊才人摔傷之後,嬈姬的心思顯得尤其的淺。換了旁人,縱使不去向廣盛殿哭訴喊冤,總也要私底下游說一番、拉攏拉攏旁的宮嫔,嬈姬偏是什麽也沒做,堪堪是拿準了皇後因要避嫌暫不敢動方家。
可宮中“進退有度”向來是兩重意思,權衡利弊僅是一方面,更要能以退為進。
皇後不敢動她方家,帝太後可沒什麽不敢。
也虧得方才人能先前在帝太後跟前讓蘇姬摔了一跟頭之後就再沒去長寧宮服侍過,今天這一出才能走得這樣順。
自始至終,沒有任何一個人道出齊才人是否會是自己摔下長階的懷疑。避重就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