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半空中還落着雪,細細的雪花自半空中悠悠飄落,落在面前人的、肩上、烏發上,慢慢堆砌,好像給她披上了一層帶着晶瑩微光的雪衣。
蕭淮眸色漸深,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湊近她的面龐——
宋晏儲眨了眨眼,如鴉羽般黑而密的睫毛上也停駐了一朵雪花,在頃刻間慢慢融化、浸濕,帶着些微不可查的水珠,卻壓得那睫毛輕輕顫抖,好似承受着恩寵的美人,含嬌帶怯。
就在蕭淮即将碰到那張雪膚花容的瞬間,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動作猛地停了半空,微微僵硬。
那只大手就在眼前,宋晏儲扭過頭看他:“作甚?”
蕭淮眸中驚疑不定,他心中劃過良多念頭,一時想要縮回手,但不知是顧忌面子還是心底深處的那股蠢蠢欲動的念頭作祟,最終強硬控制着自己的手,轉到她鬓角的烏發上,神色強裝冷靜:“有雪。”
溫熱的大手劃過耳際,帶來絲絲癢意,宋晏儲抿了抿唇。
蕭淮動作規矩無比,另一只背在身後的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頭,厚喉結不自然地動了動。
他剛剛,想摸她的臉。
蕭淮一時覺得自己怕不是瘋了。
總不能因為他們有過□□好,總不能因為太子生得漂亮些,他就真的喜歡男人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
宋晏儲雖說有些奇妙,但蕭淮做的莫名奇妙的事情也不少,她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
說來軍饷一事,本是由戶部負責,可種種因素摻和在一起,再加上費家從中作梗,西州将士們能夠拿到的軍饷本就不多,還要經過一些人的層層盤剝,真正到達将士們手中的,更是少之又少。
再加上蕭淮根基不深,在西州雖說獨掌大權,但無奈在京城并無家族支撐,他也甚少回京,在京城諸人眼中,可不就是個軟柿子?
宋晏儲雖說不知道夢裏以蕭淮為首的西州軍為何會反,但也知曉軍饷乃是穩定軍心的關鍵,若是當真放任京城衆人如此行事,她就是在給蕭淮造反提供一個明确的理由。
以往宋晏儲局限于京城,對西州所知甚少,費家也從來不會同她說他們暗地裏的所作所為;可那場大夢之後,她就有意識地在注意着大晏境內邊關軍隊的資料。
就如西州,本是岑家駐守,但後來北邊長狄等部族不老實,朝中又無多餘的經驗豐富的大将可派;再加上西州那邊蕭淮慢慢成長,也能獨當一面,岑家這才轉移陣地,在平州城安營紮寨,守衛疆土。
邊關穩大晏才能穩。可邊關将士吃不飽穿不暖,又何談能夠保家衛國?便是蕭淮沒有回京,那些朝中蛀蟲,宋晏儲也是沒打算放過,定是要下狠手清洗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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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之事了了,原本費家作為最大的受益者,本該洋洋得意,然趙妃死于火場,皇後也是被禁足坤寧宮。皇帝正在氣頭上,誰的勸說都不管用,費家只能夾着尾巴做人,竟是比趙妃有孕那段時日還要安分上些許。
朝中大臣原本還在擔心皇後被禁足一事會不會影響到太子,但皇帝生氣歸生氣,對太子倒還是一貫的态度。朝臣欣慰之餘也松了一口氣。
這場尚未開始就已結束的奪嫡鬥争,太子從一開始就是淡定無比的姿态。宋晏儲整日待在東宮,未交權臣,未結黨羽,卻是将趙家這麽個百年世家玩弄于鼓掌之上,甚至拔出蘿蔔帶出泥,讓整個朝堂上肅然一清。
經此一役,京城也都安分了許多,只要有些腦子的人都能看出太子地位穩固,那還有人敢再去挑釁太子?便是那些文人學子,言語之中,對太子也是多了一份敬畏。
臨近年關,京城上下沉肅的氣氛也在老百姓高高興興準備年節的喜慶中消散不少,大街之上張燈結彩,街道也要比以往要更加熱鬧一些。
皇帝許是真的生了氣,即便是這個時候都沒解除皇後的禁足,宮中準備年節的事全交給另一位妃子和宮中經驗老到的嬷嬷。那妃子出身不顯,但家中也算清流,父兄都備受皇帝信任。她在宮中也是素來沉穩內斂,不怎麽有存在感,但辦事卻是向來妥帖,一套流程走下來,也算是有條不紊。
最主要的是,她十分知情識趣,知道什麽該想什麽不能奢望,便是手握後宮大權,也從未有絲毫逾矩之處。
皇後卻是氣急敗壞,多次讓宋晏儲在皇帝面前替她求情。旁的不說……最起碼,最起碼年節晚宴上,皇後若是還在禁足,那她的臉面,可真真是要丢盡了。
宋晏儲被她鬧得心煩,表面上應好,實際上在皇帝面前卻連提都沒提過這事。
她現在更注意的,是西山那塊地方。
宋晏儲從來不是一個好心人,更不會養一個沒有用的閑人。
要想馬兒跑,當然要馬兒吃草。宋晏儲答應蕭淮的事情已經辦到,而蕭淮,也終于有了發揮自己能力的空間。
西山那塊地方,就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