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一直欣賞有創意的人,對于胸口碎大石這樣極端具的逼婚手法,她确實自嘆不如。
但是說到戰術…她也不是沒有主意的。
整整一個月,只要有時間她都會同趙晗膩在一處,先後用了無中生有,暗渡陳倉,欲擒故縱,甚至美人出浴等伎倆,悉數敗北,皆沒能将其“拿下。”
最後沈大小姐怒了,在一個黃道吉日的清晨,哄了蘇千歲上朝之後偷偷溜進了書房。
攤開最昂貴的宣紙,一番奮筆疾書,蹑手蹑腳的找到他的小印,擡手就蓋在了那張白紙之上。
趙晗在一旁抽着嘴角看着,無比擔憂的說:“這就是你想到的法子?”
為什麽她總有一種她在作死的趕腳。
沈衡笑呵呵的吹了吹紙上未幹的墨跡,淡定無比的說。
“有些事情在沒有嘗試之前都是未知。蘇漾并非對你無意,只是差了點火候罷了。你就在這等着,待我喚你的時候再出來。”
“可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這招叫後院起火,火燒起來了,自然能讓他乖乖就範。”
如此,趙師姐語塞了。
乖覺的站在原地點頭,生生壓下了嘴邊那句。
“我擔心的不是蘇漾起火,而是你們家後院會起火。你真的能确定蘇月錦在看到這張和離書後,不會撕了你?”
春日的驕陽總是紅的似火,灑掃的雜役們難得看見自家王妃,在起早送走千歲爺之後沒有呵氣連天。
但見那一襲鎏金色的華裙在地上一擺,蹭蹭幾下就把沒掃完的塵土撫了個幹淨。
跟在身後的道道,心疼的看着那身剛上身就蹭髒了的裙角,多想說一句。
“您就是想制造氣勢,也沒必要穿這麽長的啊。”
沈王妃自然不知道道在想什麽,幾步上前便打開了蘇漾的門。
他正在裏面用早膳,清粥小菜,外加一碟子酥脆的杏仁酥嚼的異樣香甜。看見她進來也沒覺得多稀奇,一面慢條斯理裏的夾菜一面道。
“今兒又想了個什麽法子?你也真格算是有耐性的。”
她默默看着他良久,随即找了處地方坐了下來。
“還有什麽好折騰的,不過是來跟你辭行的。明日我便不再是這府裏的主子了,臨走之前來看看你罷了。”
辭行?
漾小爺輕挑眉梢。
“這主意倒是不錯,你下一句是不是該說,你走了,趙晗便會嫁給蘇月錦了?”
“猜的不錯。”
沈衡大大方方的承認。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件事情都是真的。”
“我嫁給蘇月錦兩年,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宮裏的禦醫來看過,說我是極不容易受孕的體質。女子無所出,本就犯了七出之條,論理,夫家是可以休了我的。”
“好在趙晗師姐醫術高超,能夠醫治我的病症。在請她下山之前她便提了一個要求,便是讓我撮合你二人成親。”
她說到這裏,淡淡睨了蘇漾一眼。
“沈衡雖說出身小門小戶,但也不是那種循規蹈矩,慈悲心泛濫的人。即便是要成人之美,也沒必要幾次三番的做這麽多費力不讨好的事。我會幫趙晗,卻是為了治自己的病。”
“然而你一味的推辭,倒是讓我束手無策了。趙晗如今恨極了你,只想嫁給蘇月錦,站在你每日都能看到的地方給你添堵。這是她的選擇,而我,決定成全她的選擇。”
桌上平攤的宣紙赫然是一張和離書,書下印着的正是沈衡同蘇月錦兩人的小印。
“趙晗答應我,只要讓她嫁給蘇月錦,她便會醫治我的病。一個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幸福,便是能誕下同她所愛男子的孩子,我也不例外。但是我也承認,讓我同另一個女子共事一夫,是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選擇了和離。”
“你說我極端也好,愚昧愚蠢也罷,總之這就是我的堅持。我不想說,是你逼着我走上的這條絕路,但是我真的不太待見你。因為你的一個選擇,葬送了兩個女子的幸福。”
“被愛的人總是有驕傲的權利,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身後追逐的人也會有筋疲力盡的一天呢?你不是不愛趙晗,你只是習慣了她給你的愛。”
“酒宴歌辭莫辭頻,勸君惜取眼前人。還有兩天,趙晗便嫁了,問問你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不會痛。”
沈衡說完,緩緩站起身拿着那張和離書便往門外走。
她說的話,半真半假,而蘇漾,卻是不知道她不能受孕的事。
算算時間,也确有兩年有餘,一時之間也是一怔。
“趙晗,不是那樣的人。”
他站在那裏喃喃自語,也不知那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沈衡的。
“人都是會變的,就像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離開蘇月錦的一天。”
“蘇漾,還是那句話。十四年,人的一生又有幾個十四年可以揮霍?趙晗真的,用了女子最好的半輩子去愛你。”
沈衡過往說過許多話,蘇漾雖從來沒有回應過,但是并不代表他的心就是石頭做的。趙晗是那樣好的女子,他只是不想害了她。
“那蘇月錦呢?”他焦急的追出去。
“他肯定不會同意與你和離的。”
早知道你會這麽問的。
沈大小姐背對着他小得瑟了一下,轉臉之後便換上了期期艾艾的表情。
“他麽?卻是不知道的,是我偷了他的小印親手蓋在這和離書上的。不論他同意與否,這件事情已成定局,我需要一個做母親的權利,我渴望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不論是什麽代價。”
蘇漾的表情是震驚的,整個院中灑掃的奴才也都驚愕的半天不知如何動作。
沈衡這次真的是拼了,順帶連府裏的奴才們也一并給唬住了。她大大方方迎着那些目光,然後轉臉吩咐道道。
“該拿的都拿了嗎?我們現下就回沈府去。”
做戲要做足套,作為身邊最得力的丫鬟,怎麽能少了道道的戲碼。
然而,平日配合度極高的忠仆,今日卻出了狀況。傻乎乎的矗在原地,半天都沒有說話,仔細看去,額頭上竟然還有冷汗冒出。
出息!過去扯謊的時候也沒見她吓成這樣。
沈衡暗斥一聲,剛想自己張口将話原了,便驚覺手裏的和離書被人抽走了。
身穿朝服的蘇小千歲站在驕陽之下,正細心拜讀着她的“大作。”那微微蹙起的精致眉眼,無聲的在告訴所有人。
他的心情很不好。
這下,她頭上的冷汗也吓出來了。
“進來說話。”
他擡腳越過她身邊,帶起的冷風讓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隆冬将至的嚴寒之中。
“我今日失敗了,明日會繼續想辦法離開府裏的。”
她這般對蘇漾說着,盡職盡責的将戲演完,然後灰頭土臉的跟在蘇月錦身後,如喪考妣。
今天不是黃道吉日嗎?為什麽會這麽背?!!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舉案奇煤
沈衡從來沒覺得書房是一個恐怖的地方,然而今日卻覺得恍若龍潭虎穴,連邁進門檻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小媳婦一般跟在他身後,連凳子也不敢坐,就這麽吶吶的站在離他較遠的一端。
書桌上的墨跡還未幹,小印上的紅泥還沒來得及擦去。
蘇千歲淡淡掃視了兩眼,慢條斯理的将它們撥到一邊。
很顯然,不高興了。
沈衡覺得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的說。
“額…你不是去上朝了嗎?怎地回來的這樣早?”
“忘了帶折子。”
他淡淡應了一聲
“啊,既然是回來取折子的,想必是前朝有重要的大事吧。不如你先去忙,我幫你準備早膳吧。”
“不急。”
依舊是單音節的回複。
沈衡自顧琢磨着,沒了半點主意。瞞着自己的夫君寫和離書這種事,就是平頭百姓家也是不允許的,更何況兩人還是皇親。這要是傳将出去,豈止是不好聽那樣簡單?
“今日的事,卻是我做錯了。”
她偷扒着眼睛瞧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趙晗師姐是對咱們有恩的,我也是被逼的無法才出此下策。蘇漾總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除了這個,我也想不出還有什麽旁的法子。”
“趙晗師姐人那麽好,我也真的希望她能同我一樣幸福。這次的事,我也不是故意瞞着你的,就是擔心你知道了會不高興。善意的謊言總是可以被原諒的,你說是不是?”
好話說了半籮筐,對面的蘇小千歲也只回了聲。
“恩。”
寧靜的書房內,只能聽到風吹落葉的聲音。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鞋面,徹底江郎才盡了。
“還不過來哄我麽?”
良久之後,他坐在案前如是說,蹙起的長眉像是在控訴她的遲鈍。
生氣了都不用哄的嗎?
沈衡聞言立馬沖到他懷裏。
“哄你好不好?不要生氣了,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敢了。”
千歲神色恹恹的伸手摟着她,挑眉道。
“下次麽?”
“沒有下次,沒有下次…”
他垂下頭,徑自将那張和離書撕成一小條一小條的,扔在銅盆裏燒了。
“再大的事也不能拿這個開玩笑。”
他不待見這東西。
沈衡乖乖點頭應下,十分聽話的樣子。
“最近一個月,我只當你們想了什麽好主意。沒想到就是這個,我問你,若是蘇漾真的任趙晗就這麽嫁了,你打算怎麽辦?”
真的任趙晗嫁了?沈衡驚愕擡眼。
“他應該不會那般狠心吧?”
“我不是他,自然想不到他會做什麽樣的決定。或許會阻止,也或許會放任。這樣沒把握的結果,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去嘗試。”
沈衡聞言深思了一會兒了,輕聲道。
“你這話,是不是在間接說我沒有腦子?”
“這已經是很直接的說法了。”
再委婉一些的,他怕她聽不出來。
沈大小姐臉上劇烈抽搐了一會兒,堅強的轉過臉去看他。
“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自己有把握,又肯定能讓蘇漾接受趙晗的法子。”
他懶洋洋的靠在桌邊。
“無利不起早,夫人拿什麽同為夫交換?”
“自己人也算計的那麽清?”
“自己人不是也算計我麽。”
不然那和離書怎麽來的。
沈大小姐理虧在先,小臉漲的通紅,轉臉對着門外偷聽的道道和趙晗道。
“那個…藥可以煎了。”
這是一句極為隐晦的暗示,屋外的兩個人都露出了暧昧的奸笑。
沈衡覺得自己是為友情獻.身的,喝過湯藥之後對趙晗邀功道:“今兒晚上就讓你出嫁,姐們兒夠義氣吧?”
她笑眯眯的瞅着她放在腰上的手,坦然道:“你也不虧嘛。”
傍晚十分,王府裏突然亮起了紅燈,一排排裝着珍貴物事的珠寶箱子擺了整整一地。
漾小爺呆在裏頭不時伸着脖子看着,眼見着趙晗身披鳳冠霞帔被送到一臺轎子裏,也是一怔。
他是不相信蘇月錦會娶趙晗的,但是眼見這架勢又有些發蒙。
蘇漾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只知道看見她雙足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腦中一片空白。
緊閉的鐵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他看見了斜靠在一側磕着瓜子的蘇月錦。
幾步上前問到。
“趙晗這是去哪?”
“當然是嫁人了。”他奇怪的擡眼看他。“男方家裏就住在對面,離我們近的很。要不要一起去吃杯水酒?”
這怎麽可能呢?
“你們又在搞什麽鬼?”
“那麽激動做什麽?師姐今年都已經二十六歲了,換做尋常婦人早該是兒女成群的年紀,你原該高興才是。”
蘇小千歲說完也沒再理他,徑自拉了換好衣服的沈衡去了對面。
屋外擺放着好幾十桌宴席,桃仁蔬果都蓋着大紅的喜字,極是喜慶的樣子。但座上卻是空蕩蕩,看不見賀喜的親朋。
蘇漾一路跟着他們走進,越瞧越覺得奇怪。
眼見着他們來到後院進了一處婚房,便也雲裏霧裏的跟着邁進去了。
潛意識裏,他也想知道趙晗嫁了個什麽樣的人。
身穿大紅段花吉服的少女已經揭了蓋頭,由自端着一碗米飯吃的香甜。
看見幾人進來,還大方的招呼:“過來吃。”
他環顧着四周,依舊沒有看見新郎的蹤影。再回過神來時,只覺靈谷,曲海幾處大穴被封住了。
眼前是蘇小千歲慢慢收回去的銀針,他怔愣的看着他,這才反應過來。
“你居然陰我?”
蘇小千歲甚是無辜的搖頭。
“這怎麽能算陰呢?分明是你自己走進來的。”
而後吩咐早已守在一旁的桂圓。
“幫新郎官穿的喜慶點,莫要誤了吉時。”
可憐漾小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成婚居然是這樣的。
扯着蘇月錦的袖子義憤填膺的道。
“你忘了師傅說我會克妻的嗎?”
蘇小千歲着實想了一會兒,慢條斯理的點頭。
“他還對着咱們山裏的兔子說過,能将它點化成仙,結果第二日就将它做成了紅燒兔肉。”
蘇漾承認,自己這個借口找的夠爛。
“能不能讓我再考慮一下。”就算他喜歡趙晗,但是那人的性子也着實令人頭疼。
一個能一氣之下将自己“相公”扔在畫舫中賣唱的女人,誰娶之前不要好生思量一下。
蘇小千歲覺得,同為男人,他是能夠理解擁有一個不溫順的妻子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的。
但是。
“一輩子也不長,忍一忍便湊合了吧。”
手中被塞入了一根紅色綢緞,他聽到了他逐漸遠去的聲音。
“從今以後,世上再無蘇漾。哥,你并不欠我什麽,新婚快樂。”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就像他了解他一樣。
趙晗守了他十四年,苦等一個承諾。蘇漾陪了蘇月錦十四年,為的是贖他心底的那份愧疚。他遲遲不娶,只是想等到他坐穩了那個位置之後再心安理得的離去。
男子之間的情誼其實就是這樣簡單,沒有女子之間那般細膩,卻是源自心底最真的那份摯誠。
穿戴整齊之後,漾小爺被拉上了堂前,座下已經是高朋滿座。
他看見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和同為王府效力的同僚。
顧允之供着雙手上前賀道:“漾小爺今日格外俊朗,祝兩位新人同福同壽百年好合。”
他呲着小牙瞪他,分明看見了那雙眼底的戲谑。
待要張口說什麽,卻震驚發現高堂之上不知何時坐了兩個人,赫然是微服而至的皇上和皇後娘娘。
他們并未穿着宮中正式的吉服,而是如尋常百姓家的父母一樣,穿着顏色豔麗的喜慶羅衣。
皇後娘娘一面抓了一把花生嚼着一面道。
“我兒快來拜我,晚膳都未及用便趕過來了,你這親結的可真夠突然的。”
說過之後,又覺得這句玩笑話配上自己的臉會覺得不親和,便在話尾加了句“呵呵。”
皇帝陛下雖說也來的突然,但好在出門前擺闊擺的慣了,拿着兩只西域進供的鳳血玉镯放到兩位新人手裏。
“相愛容易相守難,漾兒,好生待人家姑娘。”
他傻傻站在原地,只覺整個眼眶都濕潤了。
王八蛋的蘇月錦,居然連最後的退路也給他堵上了,還弄的這般煽情。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很感動。
父母的祝福,親朋的賀喜,不算溫柔的嬌妻。雖是趕鴨子上架,卻也是曾經一直在腦海中想象的樣子。
正想着要不要兄友弟恭一番,就聽見不遠處蘇月錦和顧允之兩個人沒什麽節操的在那打賭。
“你猜他會不會哭?”
“難說,他小時候可矯情了。”
“我賭一百兩銀子,他等下會死撐到底。”
“我賭兩百,他會躲在角落裏抹眼淚,不然我就将他罐子裏的蛐蛐炸成一盤小菜。”
結果當然是蘇千歲贏了。
漾小爺擦着眼角硬擠出來的淚水,仰天長嘆。
“這特麽就是兄弟。。。”
因着婚禮是臨時決定的,所以半數賓客都是臨近的百姓。皇後娘娘是個不會招呼人的,最後這事自然落到兒媳沈衡的頭上。
就見她身穿一身妃色羅裙穿梭在人群之中,不論男女老少皆是笑臉相迎。那份淡然和親和是任何一個自視甚高的官家小姐裝不出來的。
顧允之望着那道身影許久,苦澀嘆息:“好像錯過了自己的下半輩子一樣。”
這樣純粹的人,世間也僅得這一個了,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話落卻并沒有得到回應,擡眼之際便對上了蘇月錦陷入沉思的臉。
他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莫不是在愧疚?當年是我自己選擇要去江城的,若是沒有你的力保,我也不會坐上今日的位置。”
得失之間,都是自己的選擇罷了。
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
“允之,你想多了。”
“我只是在琢磨,上次你欠我的紅包,如果這次一并要回來會不會不太好。銀子帶夠了嗎?”
顧小侯爺的臉徹底僵硬了,奕奕然塞了一把銀票給他。
兩兩相視又忍不住大笑出聲。
這個家夥,總是用這種奇怪的方式讓人輕松。
“你會找到的。”
緣分天定,誰說錯過便一定是失去呢。
緣分來時,總是讓人措手不及。或許顧允之的幸福很快就會出現,至于是個什麽樣的女子,那便是另一個故事了。
後記
慶元朝北靖五十二年,六皇子蘇月錦登基繼承大統,改年號玉恒。封禮部尚書沈括之女沈衡為後,封號懿初。
帝在位期間勵精圖治,善用新政。平定邊疆叛亂,提倡文武雙修。治理下的國家百姓皆安居樂業,齊齊稱頌。
然,唯有一事令人稱奇。
便是帝後情深,後宮佳麗只得沈皇後一人,共育有三男兩女,值此一生都未再娶。是慶元朝史上,唯一一位同發妻白頭到老的君主。
後世子孫多有豔羨,坊間更是将帝後的愛情寫成話本流傳至今,史稱:舉案奇媒。
☆、番外沈大小姐大喜
番外
沈衡知道自己懷孕時,是在漾小主家喝菠菜蛋花湯的時候。那樣清清淡淡的羹湯,她卻吐的肝腸寸斷。
趙晗擡手把着她的脈相,甚是平常的說:“沒什麽大事,就是蘇月錦要當爹了。”
她怔愣的看着對方的神色,确定不是在開玩笑之後一路小跑就奔回了家。
書房的大門正緊閉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朝臣在裏面商議正事,便悄悄在窗外喊了聲。
“月錦,你在忙嗎?”
他輕輕應了一聲,手下朱筆未停,卻是極溫潤的回道:“可能要再等一會兒,打發了這些老匹夫就來陪你。”
寧靜的書房內,正襟危坐的老匹夫不下十人,面面相觑間,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咱們不受待見”六個大字。
沈大小姐正由自興奮的緊,也沒注意他後半段話的意思,只當屋裏只他一人。
隔着一扇門窗,壓抑着內心的狂喜道。
“哦,不急…其實我就是想來告訴你…我懷孕了!!”
話畢就是一溜小跑的離去聲。
屋內的老臣乍聞喜事,紛紛看向上座主位的端小王爺。
就見他依舊執筆而坐,骨節分明的手指還淡然的握着筆杆,筆尖卻在不經意間滑過折子,落下一顆大大的紅色朱砂。
他說:“方才的話,你們聽到了嗎?”
朝臣們連連拱手稱是,說的什麽吉祥話他倒是沒心思去聽了,徑自站起來幾步走出門去。
“聽到了就散了吧。”
他這般吩咐着,音色如常,腳下的步子卻淩亂的有些踉跄。
這大概是他平生第一次失态,卻完全顧及不上其他。
沈衡沒想到蘇月錦會來的這樣快,原本正在剝的桔子皮就這麽“啪嗒”一聲落到了腳邊。
他沒有直接進門,而是站在門邊凝着她。像要說些什麽,又像是如鲠在喉的不知所錯。
他曾對她說過,相愛是兩個人的事,他不歡喜有許多拖油瓶圍在身邊的感覺。那時的他找不到趙晗,所以用這樣的方式去寬慰。
可是當這個生命不期而遇的降臨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也同她一樣,那麽迫切的想要擁有這個孩子。
沈衡說:“傻站在那裏做什麽,進來。”
他輕輕的搖頭。
“我想冷靜一下。”
他不知道怎樣形容這一刻的感覺,只是出神的看着面前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子。
她是他的妻,她肚子裏正孕育着他的孩子,而他,就要做父親了。
這種感覺是極其微妙的,微妙到控制了他所有的情緒。
“那你就這麽站着?”她好笑的睨着他。
他怔愣的擡眼,清澈的眸子中帶着孩子氣的呆傻。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作為一名賢妻,沈衡也覺得嘲笑自己的夫君是不對的。可是面前這張精致至極的小臉實在太過無辜,以至于她忍不住湊上前去狠狠捏了一把。
“傻瓜,什麽也不用做,陪着我就好。”
身子被攏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将頭埋在她的頸邊良久,才似緩過神來一般的輕喃。
“阿衡,我要進宮一趟。”
進宮?!
禦書房勤政殿內。
蘇小千歲鮮少進宮,但凡要去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一封薄薄的折子,寥寥數字,氣的今上又摔碎了好幾只茶碗。
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多少次駁回他的折子,反正拒絕之後他都會在第二日靠在殿前等他。
堂堂一位王爺,公然上書要在家陪妻子待産,這話傳出去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但是這東西,不論你批是不批,折子就在那裏,不遠不近。
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兒子就在殿前,死皮賴臉。
聖上咬牙切齒的說:“衡兒懷孕,你陪在家裏能幫什麽忙?”
“剝桔子皮啊。”
蘇小千歲慢條斯理裏的綴了口茶水,十分認真的說。
“最近她喜歡吃酸的,一天就能吃掉一小筐。”
氣的今上差點兩眼一翻直接暈過去。
前朝雖說不算忙碌,但是身為将來的儲君也該是時候接管政事了。這般不顧全大局,如何服衆。
皇後娘娘面無表情的連說了好幾聲“呵呵”。
“小家不管,何以顧天下,我覺着甚好。”
蓮步輕移,直接将皇印蓋在折子上。
這便是準了。
這廂接了旨,千歲卻還沒消停,隔三差五都要找來趙晗詢問些平常需要注意的事情。
樁樁件件,事無巨細。
及至沈衡快要臨産的那幾天,這種折磨更是發揮到了極致。
漾小爺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聽到桂圓爬上他家牆頭,扯着喉嚨叫喊着。
“趙姑娘,我們家王妃可能是要生了,請您到府裏來看一看。”
他真的嚴重懷疑,當初蘇月錦在對面買這套宅子送給他們,就是為了沈衡生産的時候方便。
沈大小姐誕下麟兒那一日,漾小主開心的快哭了,因為他終于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坊間有孩子睜開眼睛的第一眼看見誰,性格秉性便會像誰的說法。
話雖說的沒什麽根據,但是蘇小千歲早早就隔絕了所有人,自己守在沈衡旁邊。
皇後娘娘和陸莊主進去幾次都被請出來了。
原因是,一個面癱,一個不喜歡讀書。
可憐孩子的婆婆和外婆在外守了大半天,竟是連一面都沒見到。
抱住孩子的那一刻,身份父親的蘇小千歲內心是複雜的。這種複雜不僅源自當父親的喜悅,更多的是關于孩子的長相。
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有些皺巴巴的,沒甚經驗的他以為這是桔子吃多了的緣故。悄無聲息的讓奶娘先将孩子抱走,看都沒敢讓沈衡看。
“孩子呢?抱來讓我看看。”
嬌妻睜開眼睛的那一瞬,第一句話問的還是這個。
他神色踟蹰,輕聲道。
“孩子睡着了。”
“抱過來讓我看看。”
“抱過來就醒了。”
“醒了我也要看。”
….良久之後。
“怎麽這麽醜?”
“…早叫你少吃些桔子了…”
野史記載。
太子蘇堰出世時,帝後大驚,皆以為所用膳食有異。面露菜色,雖詫異卻并無不喜。暗自商議,下一胎必要多吃些白嫩之物。神醫之女蘇氏聞言大笑,方知孩童初時皆是如此。
唇紅齒白的蘇小公子長大成人之後,最被人津津樂道的便是這段過往。
他時常瞪着一雙水嫩眸子問自己的父皇。
“兒子當時真有這麽醜麽?”
蘇千歲溫潤撫着他的頭頂,甚為慈祥的說。
“父皇明日帶你去看看猴子便明白了。”
☆、番外蘇瓒的童年
蘇瓒是蘇家最小的兒子,似乎為了應證那句:老幺永遠是最得寵的。這位蘇小殿下從降生開始,就知道怎麽“作”能得到更多人的關注。
都說男生母相,這位蘇小殿下卻像極了他的父親。一雙清潤水眸,香香軟軟的一笑就能萌化所有人的心。
沈皇後共育有三子兩女,蘇瓒最喜歡戲弄的卻是自己的大哥。
原因是,他是唯一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
大皇子蘇堰剛出生的時候,沈衡便病倒了。可能是因為第一胎的緣故,生産之後身子很虛弱,斷斷續續恢複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蘇堰便是那個時候,被當時的皇後,如今的太後饒染娘娘自告奮勇抱去撫養的。
衆所周知,饒娘娘是個面癱,而在她教導下的蘇堰也自然而然的成為了一名不茍言笑的孩子。
這樣的改變,多少讓孩子的生身父母有些無奈。
而蘇小殿下,便像是為了彌補這種遺憾應運而生。
“父皇,你抱抱阿瓒,今天阿瓒特別香香。”
“母後,你昨兒剛得的那個玉如意瞧着真好看,送給瓒瓒好不好啊?”
不可否認,蘇瓒是個極會讨喜的孩子。花瓣似的小嘴一抿,總是無往不利。
但是招貓逗狗的本事也極為出色,仗着宮中那兩位皇祖和沈家那兩位的寵愛,大有“騰雲駕霧”之勢。
用千歲爺,不,用萬歲爺的話說。
“這孩子扮豬吃老虎的樣子,比我幼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這樣的蘇瓒卻沒能博得蘇堰的寵愛。
因為他覺得,男子便該成熟穩重,整日插科打诨的求人要抱抱,實在不成體統。
但是別管成不成體統,蘇瓒就是這麽做了,而且能抱着絕不躺着。
每次只要蘇堰一出現,都會看到一個胖乎乎的小身影迅速向自己襲來,樹賴一般吊在他身上。
“皇兄抱抱,瓒瓒好想你。”
這是他慣用的開場白,事實上他們一個時辰前還在一起用膳。
略微嫌棄的推開自己的弟弟,蘇堰說。
“阿瓒,你已經五歲了,怎麽還總讓哥哥抱。”
“就算阿瓒五十歲了也是皇兄的弟弟,為什麽不能抱抱?昨天父皇還在抱娘親呢,你不愛阿瓒。”
想到那對無時無刻不在秀恩愛的父母,蘇堰無奈的搖了搖頭。
“那是不同的,以後你娶了娘子也可以那樣。但是現在,從我身上下去,不然我就把你丢下去。”
蘇小殿下粉嫩的小臉頓時皺起,圓圓的大眼騰起一片水汽。
“哥哥不好,阿瓒哭給你看。”
說着當真就要落下淚來。
蘇堰老成的嘆了口氣。
“說吧,這次又闖了什麽大禍?”
沒人會比他更了解蘇瓒,他來找他,哪次不是讓他來收拾爛攤子的。
“人家這麽乖,怎麽會闖禍呢。”
蘇瓒漂亮的眉眼幾不可聞的上挑了一下,小眼睛一眨巴跳下地來。
“不過是聽說皇兄要出宮一趟,想求您帶弟弟去外頭長長見識。”
出宮?
蘇堰聞言果斷搖頭。
“這事你就別想了,我不會帶你出去的。”
開什麽玩笑,蘇瓒在宮裏都能作出一朵花來了,真到了外面他能管的住麽?
“就知道你不喜歡人家。”
蘇小殿下兩腿一蹬,啪嗒一聲坐在地上就開始哭嚎起來。那歇斯底裏的架勢,恐怕就是國丈沈大人來了也望塵莫及。
蘇堰就算比蘇瓒大,也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眼見着自己弟弟幾欲哭暈過去也有些慌了。
“你怎地這樣無恥,快些起來。”
“我不管,哥哥都不喜歡我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讓我哭死吧,嗚嗚嗚嗚。”
沒見識過孩子撒潑的,很難想象那樣的場景。那一顆顆碩大的眼淚珠子,是真的如倒豆子一般的滑落。
蘇堰覺得無法,只能苦口婆心的說。
“那你去回了父皇母後,若他們準了,我便帶你出去。”
“就是他們不準人家才來求你的嘛。”
蘇瓒哭的更大聲了,委屈的小臉像一顆撤了水的蘋果。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蘇小殿下如願混上了出宮的馬車。
嚼着路邊的糖葫蘆,蘇瓒表示人生真的很幸福,尤其這份幸福還是自己“争取”來的。
蘇堰出宮,是來挑選文房四寶的。
蘇月錦很少限制他們的成長,從孩子正式習字開始,便讓他們自行挑選物事。
皇家的孩子難免自視甚高,他更願意他們自己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然而有的時候,也會有意外發生的。
就比如說心智還未成熟的蘇瓒,便遇到了民間隐藏最深的一種職業。
人牙子。
“小朋友,糖葫蘆好吃嗎?”
“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