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懷疑
◎他不太相信,她的缱绻求憐是假的。◎
眼前紅燭哔剝響,荀颉取了剪子剪掉被燒焦的燭芯,看那火焰登時更旺了些。
他又伺候梁藏旭稍稍坐正,喝了從膳房端的藥。梁藏旭亦不喜歡喝藥,若非緊要的毛病,他忍忍便過去了。但荀颉是個細致人,好說歹說勸着,他聽久了便也聽了。
寝帳中還氤氲着一縷淡淡的苦玫瑰香,梁藏旭将玉碗交給荀颉,語氣疏淡:“荀颉,孤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嗎?”
荀颉恭敬呵腰,道:“奴才已着人查着了。當年太史局血案牽連甚廣,許多和趙家有關的人都被清算幹淨,剩下的逃的逃貶的貶,留在京中的鳳毛麟角。想查到良媛娘娘以前的事,還需些時間。”
梁藏旭一直有讓荀颉調查趙良姜,不過先前只查到她的身份和入掖庭的因果。和她同登候臺後,梁藏旭又想了解她的少女時期,便讓荀颉再仔細盤問。
沒什麽發現,也在他意料之中。
梁藏旭正欲歇息,荀颉又揚起眼皮,“但奴才卻有個意外發現,當年寧王殿下大婚前,曾早早備過一次聘禮,後來那些東西都被他私藏庫閣中,不像是給太子妃準備的。具體留着幹什麽,奴才也不清楚。”
梁藏旭豁然擡眸。
“你的意思是,他們早就認識。上次梁景恒貪腐案的證據,是她幫梁晏盜竊的?”
他以前只想過,趙良姜會因他審理太史局血案恨他,其中情由,他不怕慢慢地同她說。
他實在是沒想到,原來趙良姜和梁晏……
“哎喲,殿下折煞奴才了,沒根沒據的事兒,奴才可不敢亂嚼舌根。”荀颉笑了,替梁藏旭解手臂上的紗布,“良媛娘娘自入東宮後,上上下下都打點得不錯,為人又溫柔有禮,宮裏頭大的小的都喜歡她。殿下孤苦這些年,好容易遇到個合眼緣又知冷知熱的妙人,何不先受用着?再者,偏殿裏那位您知根知底,殿下何必單吊一棵孤木?”
梁藏旭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
“孤倒不是多愛她,不過于心有愧。養只阿貓阿狗,尚要給足飯食,何況孤卧榻之側的美人。”
荀颉眉心一跳,也不說破,只繼續給梁藏旭換藥。梁藏旭自小如此,談女人猶避猛虎。但他怎麽對趙良姜,荀颉門兒清。
若是兄長可憐妹妹,便不會帶她去佛堂院颠鸾倒鳳。也不會為了讓她高興,帶她去候臺看星星。更別提重金購馬,舍身救人。
不過,他少時的經歷,注定了他排斥動情。荀颉是陪着他長大的,知道自家殿下走到如今,多麽不容易。
“殿下放心,奴才已差人到各地尋趙家舊人,娘娘是否和寧王牽扯不清,很快便見分曉了。殿下才受了重傷,這些日子應當安心歇息,惜福養生才是。”
荀颉的寬慰起了點作用,換了藥,梁藏旭的面上終于浮現出一絲倦色。
荀颉用香匙從錦盒中挑了些香粉,放入銅制博山香爐中,不一會,淡淡的煙霧升騰。他放下層層寝帳,弓身出了殿門。
夜裏起了風,呼呼地拍打窗牖門扉。梁藏旭很快便睜了眼,草藥浸着肌骨,又熱又癢的感覺,甚至蓋過了疼痛。
濃苦的藥味,與濃郁的檀香在寝帳內糾纏交織,讓他睡意全無。
想到臨睡前與荀颉的一番交談,和趙良姜細眉淡目溫柔泣淚的模樣,心髒竟是隐隐作痛。他不太相信她的缱绻求憐是假的,但從她入東宮後,的确發生了很多事……
他就這樣睜着眼,恍惚想起多年前。
他束發金笄,穿着玄色描金繡雲鶴圓領長衫,戴九環白玉蹀躞帶,快步行在廊庑下。
新年伊始,母妃害了風寒,愁眉不展日日飲藥。他想讓母妃開心,剛寫了一幅字,迫不及待給她過目。但母妃并不在殿中。只是穿過金線翡翠珍珠簾,繞到後殿,隐約能聽到低沉壓抑的人音。
有風吹起了宮中帷幔,送來一陣血腥氣。
眼前觀音像倒,佛龛香斷,母妃的身影猶如被火焰燃燒,逐漸枯萎墜地。她睜着眼,睫羽緩緩撲閃,嫣紅的液體不斷從口中湧出。
她在喋血,軀體止不住戰栗,冶豔的指尖,努力地夠着那雙鑲珠嵌玉的翹頭履。但那雙鞋子的主人并未憐憫她,只是輕輕卷起繁複裙擺,碾了碾她的手指。
趙良姜扶着床沿下來,兩腿一軟險些摔在地上。她才發現自己腿間疼痛難耐。攬過銅鏡,借着燭光檢查一番,好幾處淤青紅印。
梁藏旭真是魔鬼……舉動和中秋夜一樣的霸道,一樣的不受控制,像是在發洩什麽。也不知道他夜半過來,是不是就為了告訴她,他将要冊立太子妃。
趙良姜放下銅鏡,深深吸一口氣。身上細細密密的疼痛,讓她有些快意。她怎麽會在意他是否冊立太子妃,她只在意,自己從初見便為他特意調制的苦玫瑰香,夜裏在寝帳中有沒有攫住他的心。
這天,趙良姜才從坤寧宮出來,就得到了一條消息。梁藏旭已經選定了太傅之女何蓁蓁為未來太子妃,聘禮和聖旨都送到了何府。
不過,事情并未到此結束。下朝後,萬貴妃又得了梁帝恩準,熱心腸地給梁藏旭送了位美人做側妃,此女叫程琇瑩,父親官拜戶部侍郎,是萬貴妃父親的得意門生。皇後不甘示弱,硬又把武安侯的庶女,沈瓊枝的妹妹沈菁蕪塞了進來,和程繡瑩平起平坐。
梁帝大手一揮,當即拍板,讓二女與太子妃同日和梁藏旭完婚。
梁藏旭領聖旨時仍在光天殿忙碌,對梁帝的安排并未有異議,只是接過了聖旨後,又開始批閱奏折,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但趙良姜身邊的宮人,對此卻異常敏感。
趙良姜正在膳房烹調甜羹,青鹂卻把她從裏面拉了出來,一臉恨鐵不成鋼:“娘娘,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閑心在這做菜?”
“娘娘,您沒發現嗎,最近東宮裏的內侍婢女,對您又輕慢了不少。他們都說,等太子妃和兩位側妃入了宮,娘娘就等着吃好果子吧。”
趙良姜莞爾:“不是還有一段時間才完婚,怕什麽?”
“娘娘雖然得寵早,但等她們入了宮,肯定會設法絆住殿下,到時候殿下該更不來宜春宮了。娘娘,您得趕緊相信辦法,再升一升位份。”青鹂依然憂心忡忡,趙良姜現在還是卑微的良媛。
趙良姜回到膳房,隔着棉布揭開砂鍋蓋。裏面是她熬的烏梅枸杞小吊梨湯,她盛了一小盅,放到食盒內。
看她去的方向,正是光天殿。青鹂頓時喜道:“娘娘,原來你在為殿下熬湯啊。奴婢還以為您這陣子光顧着自己吃了。”
趙良姜嘆了口氣:“你啊你,總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她自然有危機意識,因為梁藏旭此人防備心極重,說話做事都讓她猜不透。何況男人嘴上說得再好聽,誰知道娶了太子妃後,他又會否繼續寵自己。
趙良姜從來沒有進過光天殿,換句話說,東宮也不曾有女眷進過光天殿,因為那裏是梁藏旭平日處理公務的地方。但為了獲得東宮機密,她必須設法進光天殿。
趙良姜才行至光天殿外,就被荀颉攔了下來。
“良媛娘娘,哪陣風把您金貴之軀吹到這兒了?”
趙良姜瞥了眼,光天殿大門緊閉,梁藏旭近衛李鷹揚肅然立在外面,讓她奇怪的是,往日連母蚊子都不敢靠近的地方,外面竟然守着一個身穿粉色宮裝的宮婢。從她的神情,趙良姜可以推斷,她并不是想進去,只是在等人。
趙良姜柔聲道:“妾見殿下日夜操勞,現在又是秋季,天氣幹燥,故而特意給殿下做了小吊梨湯。”
荀颉歉然道:“娘娘,恐怕您來的不是時候,殿下正會客呢。”
“妾可以在外等一等。”趙良姜猶豫道,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公公,殿下會的客人是誰呢?”
“左右日後娘娘也會見着,奴才也不瞞您,殿下見的,正是何太傅的千金。”荀颉恭敬道。
趙良姜有些驚訝,沒想到整天往上湊的沈瓊枝梁藏旭看也不看,悶聲不響地立了何太傅千金何蓁蓁為太子妃。梁藏旭還曾對她說,何蓁蓁不是一個刁鑽跋扈之人,現在又恩準她進入光天殿,想必十分信任她。
她好不容易才留在東宮,但時至今日還不能進光天殿,何蓁蓁卻被他欽點為太子妃,還得到如此殊榮,不知道梁藏旭對她,又懷着怎樣的情感?
趙良姜并未見過何蓁蓁,只聽聞學富五車的何太傅生了一個喜歡舞刀弄棍的女兒,性格跟男兒一樣。當初梁藏旭請纓出征的時候,何蓁蓁還鬧着要去,若非被太傅打折半條腿,現在不知是不是已經建立了一番功勳了。
……難道,梁藏旭真正喜歡的,是何蓁蓁這樣的類型?
“殿下,你不用再和我啰裏啰唆了。聽你唠叨的功夫,我已經在馬場跑十圈了。”光天殿中,一襲紅衣,束着馬尾,容顏豔麗又帶一絲英氣的何蓁蓁單手撐着臉頰,蹲在臺階上,另一只手無聊地在木地板上畫圈圈。
她今日奉父命入宮謝恩,沒想到梁藏旭拉着她,說了這許多話。
他們自小就認識,但她一直沒有把梁藏旭放在心上。和梁藏旭在弘文館上學的時候,她還經常嘲笑他是木頭,她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成為太子,她會成為他的太子妃。
父親完全是為了何家的榮耀,才把她推到這個位置。梁藏旭又何曾喜歡她,他只不過覺得何家可信,她可信罷了。
梁藏旭今日對她說的,也是她早就明白的道理。她需要為何家當好這個太子妃,但他不愛她。他能給她所有太子妃應有的尊榮,卻不愛她。
當他說到希望她日後不要僭越的時候,何蓁蓁也才意識到,他當真是大梁的太子殿下了,而不是那個當初任她欺負都溫和微笑的木頭。
“既然你不願聽,孤便不再多言。”梁藏旭把桌上的香囊推到了桌沿,“這個你拿回去。不擅長的活計,也不必強迫自己。孤還是喜歡看你在馬場裏馴馬,在營房中舞劍。”
“不是我想送,是娘非要我繡,都說男人喜歡這些東西。”何蓁蓁看到自己繡的香囊,尴尬得臉飛紅,忙搶過來。
梁藏旭的目光停在何蓁蓁身上,何蓁蓁被他看得尴尬,忙把香囊塞到懷裏:“早知道你已經選了我,我才懶得送!你別多想,我,我也不喜歡你,我不管你以後寵幸誰,只要別讓她騎在我頭上,這太子妃的位置,我是必須要的。你記好了,只要我不犯錯,你一輩子都不能廢我。”
梁藏旭轉了轉佛珠,半晌,他才又擡眸:“好。”
何蓁蓁癟癟嘴,甚至忘了和他道別就出了光天殿。宮婢霁月忙迎上去,何蓁蓁從懷裏掏出香囊,塞到她手裏:“這玩意你拿去用吧,以後別讓我再見到。”
霁月不知梁藏旭又怎麽招惹她了,不得不小心翼翼應和:“是,姑娘。”
何蓁蓁從小就和梁藏旭不對付,見到他肯定要争執兩句,所以霁月有心理準備。她打開遮陽的竹傘,何蓁蓁突然停下腳步,眼神射向了在臺階下等候的趙良姜。
梁藏旭最近突然封了一個美人,鬧得朝中人盡皆知。就在人人都以為梁藏旭已經被美色迷心,他又冊立了太子妃,議論聲才漸次平息。
可何蓁蓁明白,梁藏旭和自己都是各取所需,但他封趙良姜為良媛,可無關利益。
恰好趙良姜的目光也看了過來,那一雙狐媚的眼只輕輕揚起眼皮,又很快垂下,乖巧柔順地站在那裏。饒是何蓁蓁和趙良姜同為女子,也差點動搖了心神。
“果然是個絕色美人。”何蓁蓁嘟囔。
霁月順着何蓁蓁視線看去,還看到了趙良姜身後的青鹂。雖然何蓁蓁的模樣在京中貴女中亦是翹楚,青鹂也堪稱清秀,但在趙良姜面前都黯然失色。
“姑娘,您別擔心,再怎麽樣您都是太子妃,她那樣卑賤的出身,殿下縱然一時色迷心竅,最後也還是和您同心的。”霁月寬慰道。
何蓁蓁卻笑了,唇紅齒白陽光潋滟:“他喜歡誰幹我何事?只要我能穩坐太子妃位,別的我都不關心。”
霁月低下頭,不免滿臉憂愁。一時不得寵也就罷了,若是長久不得寵,何蓁蓁想保的,難道真的能保住?
青鹂悄悄對趙良姜道:“娘娘,那應該就是何太傅的千金何蓁蓁了吧,奴婢覺着她的姿色不如娘娘,以後肯定鬥不過娘娘的。”
趙良姜小聲道:“你是怕荀颉聽不到嗎?”美貌雖然是後宮女子生存的必須品,但想成為贏家,并不能光靠美貌。若美貌利用不當,反可能給自己招來禍患。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0-10 22:15:29~2022-10-11 20:55: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風鈴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梁藏旭手中的宣紙莫名地落了地,心魂飄飄悠悠。他不确信自己看到了什麽,只是身體驟然緊繃,不住地摳着錦衣,惶惑後退……
梁藏旭的呼吸不禁急促起來,像一條被抛上岸的魚,随時都要窒息。
不知過去多久,他額頭再滲出了許多薄汗,僅剩的一只能活動的手,早将錦被攥出團團褶皺。
母妃……梁藏旭在內心喑啞地呼喚。
*
祿加國王子贊布來朝那日,趙良姜并未出席觀賽。只聽說梁晏替代重傷的梁藏旭和王子比賽,為大梁漂亮地贏了一場,其卓然風采讓梁帝大加贊賞,梁帝一高興,還賜了他一把傳世寶劍。萬貴妃亦得到了重賞,謝禮時臉都笑僵了,陪席的皇後反倒成了局外人。
沒多久,梁帝罷黜了推行新田政的宰相。寧王一黨氣焰又盛起來。
宰相下獄的時候,梁藏旭尚在承恩殿中養傷。他已經躺了半月有餘,因着重傷,許多政務不便處理,梁帝又以體恤他為由,将部分政務分給梁晏。
梁藏旭只在期間上表陳奏,忏悔因自己德才疏淺,以至江南秋收減産,他日日虔誠焚香祈禱,以贖罪于萬一。不久,梁帝拟旨安撫他,讓他好好養傷,并叮囑他,今年冬至祭天大典尤為緊要,宜當好好籌備。
梁帝戎馬半生,漸至遲暮之年,已經沒了年輕時冬至騎馬圍獵的體格。初冬時節,他偶感風寒竟然差點要了半條命,冬至祭天大典,便想交由梁藏旭主持。
當然,這也是梁帝對他的考驗。宮廷馬球賽固然重要,卻遠不及冬至祭天大典。這祭天大典是梁朝舊例,由歷代皇帝例行祭祀,以期來年風調雨順。今年天災頻繁,祭天大典的意義更為特殊。
就算梁晏眼熱,這份差事也輪不到他。能代表皇帝祭祀的,必須是正統的帝王繼承人。
自梁藏旭受傷後,趙良姜隔三岔五殷勤探望。到底是年輕,就算王懷瑾保守地認為,梁藏旭得一個月後才能下地,但他只用了十幾天,便嘗試緩行了。
不過,梁藏旭近來對她突然淡了許多,相反,何蓁蓁時常出入他的寝宮。他心思缜密,興許是覺察到什麽,這讓趙良姜不安。
她從前想着,他若是下地獄了,她肯定會笑着送他一程。但臨到現在,她對梁藏旭的情感,和初時也有所不同。趙良姜甚至生出過一個格外荒誕的想法,倘若她再求求梁藏旭,他是否願意重審當年太史局的谶緯案?
這樣的想法讓她汗毛倒豎。
人本能地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過錯,何況金口玉言的太子殿下。他翻案,就是推翻過去的功績,豈止是顏面無存,很可能會引起朝局動蕩。
趙良姜登時掐掉了這段妄想。她仍舊覺得,自己未看透他。
昨兒下了一場雪,青鹂和雉錦叫了幾個宮人灑掃了一個早上,将将把積雪掃到角落。青鹂覺着有趣,把那白雪堆成小人狀,還給它戴了紅梅花束,瞧着似模似樣。福林早就在回南亭內支起了爐子,在炭上放了鐵絲繞成的網,青鹂、雉錦和一幹宮人都在忙着處理肉食。
前陣子梁晏冬狩,獵了一只麋鹿,送了份到東宮,說是給梁藏旭補身子。梁藏旭自诩信佛,但推辭不下,便把肉分給了各宮,宜春宮也分到了一條腿。薛采瑜亦送來一些雞肉和羊肉,讓趙良姜自行處理。
趙良姜無事可做,和青鹂、雉錦幾人合計一番,決定炙肉吃。
青鹂和福林對吃最是有研究,雉錦懼怕見血,只在趙良姜身側溫酒,趙良姜一邊美滋滋地烤火,一邊悄悄地把幾顆板栗放在炭火旁,等着它冒香氣。
“福林,你這粗手笨腳的,怎麽連肉都切不齊整?”青鹂蹲在那,忽地拍了一下福林持刀的手。
福林立刻笑嘻嘻道:“姑奶奶,怪道我刀工不精,不然換你來?寶忠幹爹還經常誇你,說你切菜的本領不輸給男人。”
“呸!你叫誰爹呢?”青鹂癟癟嘴。
福林賤賤地,壓低聲音:“你既認了他做幹爹,自然就是我幹爹了。”
“油嘴滑舌!”青鹂作勢要打他,福林連忙避開,卻還是笑的。
福林也不知跟誰學的蜜話,便是一旁的趙良姜聽了,都佩服之至,難怪青鹂嘴上說着讨厭,但福林真的巴巴湊過來,她也不攔着。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趙良姜從一側額角輕輕地掐出一縷發,任它柔柔垂下,便捧起腿上的掐絲法藍魚蓮手爐,似要出門。
雉錦放下白玉酒勺,奇怪道:“娘娘,便要炙肉了,您這是去哪?”
“殿下這會子應當午睡剛起吧?我去瞧瞧。”趙良姜道。
趙良姜谙熟梁藏旭的起居習慣,時辰定是掐的很準的,但雉錦更奇怪了:“吃了肉飲足酒,待夜裏沐浴後去也不遲。現在咱們宮裏又是酒又是肉,去了豈不令殿下不快?”
雉錦跟在趙良姜身邊也有一段時間了,仍舊摸不透她的脾氣。她只覺得趙良姜頗有邀寵手段,但她的确事事都惦記梁藏旭,也不像不喜歡他。
雉錦不明白什麽大道理,但聽娘親說過,有的人嘴裏說是好人,做的都是壞事,那便是壞人。反之,一個自诩壞的人,總是做好事,本性也未必壞。
就算趙良姜不喜歡梁藏旭,表現喜歡他久了,不知道她自己是否也有分不清真假的時候?
“現下正好呢。”趙良姜淡道,“雉錦,你取我那件竹青的鬥篷來,咱們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