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折玉鸾第 56 章 、離別

第 56 章 、離別

56、離別

◎下一步,她是不是要離他而去了?◎

趙良姜被他追問,又不得不斟酌是否替梁晏求情。

她沒有理出頭緒,幹脆打馬虎眼:“殿下,茲事體大,妾不宜多言。”

再者是梁藏旭登基,還是梁晏登基,朝堂文官們早就吵成一團了。如果梁帝旨意明确,他們又何必糾結。之所以沒有向梁帝發難,不過是因為梁帝的身體還沒到沉疴不起的地步。倘若真到那一步,他仍舊語焉不詳,宮中必有流血事件發生。

見梁藏旭目光仍在自己臉上逡巡,趙良姜不禁補充道:“妾并非顧念寧王,不過惋惜你們兄弟阋牆。如果将來寧王突然得了運勢……妾,妾也會想盡辦法替殿下求情的。”

“當真?”她這麽說,梁藏旭倒是意外。

趙良姜語氣似有不滿:“妾在殿下心中,就沒有一點可信之處了嗎?”

她生氣的時候,雪肌便會淺淺浮一層粉色,可愛得很。梁藏旭眼底淺浮笑意:“孤只是覺得,你對梁晏太包容。他……曾對你很好?”

他主動提及舊事,讓趙良姜不自在。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她只能從別處反駁:“妾一碗水端平,怎麽包容了?”

“孤說了,倘若他登基,孤必死無葬身之地。”梁藏旭擡手,又挑起趙良姜下巴,凝視道,“何況,孤還從他手中搶過了你。你怎麽會以為,你能說動他?”

梁藏旭眸光蘊藉,語似有未盡之意。但他不想再說下去,因為他知道後面的話會勾起趙良姜對梁晏好的回憶。

梁晏此人狹隘卑鄙,手腕狠辣,常常是表面功夫做得漂亮,內裏卻做別的打算,并且不會因別人三言兩語便轉變想法。但唯有一點讓梁藏旭驚訝,他對趙良姜的情是真的。

倘若他真的無情,早就拿趙良姜在梁帝面前大作文章,密令群臣彈劾梁藏旭了。但京中朝中對梁藏旭不利的流言諸多,唯獨沒有他寵妾滅妻的傳聞。

梁晏在暗中保護趙良姜。

他越是喜愛趙良姜,對自己的恨意便越濃烈。他若真的登基,嘴上答應寬恕自己,但肯定會設法暗殺,然後在趙良姜面前流兩滴哀求原諒的馬尿。到時候趙良姜就算情緒也會因自己的死有所波動,但随着時間流逝,她真的還會記得嗎?

趙良姜怔忪,輕手推開他:“殿下,還是先回客房吧。”

她本就心緒煩亂,到底聊不下去。她還記挂着方才解簽的時候,小沙彌塞到她手中的紙條。可惜梁藏旭看她看得緊,今夜是沒什麽機會看了。

**

趙良姜和梁藏旭回到客房時,青鹂與福林已經話畢。

在青鹂的一再“脅迫”下,福林總算長了張好嘴,承認自己暗戀青鹂日久。青鹂這才恩準他再親抱。

福林也沒想到,他被抓時已經抱着必死之心,但梁藏旭并未對他重刑,只是秘密關了他幾日,便将他打發到此地等人。

他入東宮後,倒是沒見過梁藏旭輕易責打下人。可他除了荀颉,也不親近随屬,一切依照律法辦事。自己所犯的本是死罪,能得他法外開恩,已經超出了福林的認知。

福林和青鹂出了客房,便對梁藏旭二人磕頭叩謝。

梁藏旭淡漠道:“言謝便不必了。孤不過用一個死囚的命換了你的命,從今後沒有孤的指令,你便不得留在宮中,不得歸家,亦不得自稱福林。”

福林仍是磕頭謝道:“殿下能寬赦福林之過,福林已感激不盡,不敢再作他想。”

趙良姜柔聲莞爾:“好了,說得這般嚴重。你家中親人,我會幫忙照拂的。将來……”她正想說什麽,又覺得不妥便住了口。

福林再拜:“殿下娘娘的大恩大德,福林沒齒難忘。”

“也算你的造化。”趙良姜暗嘆,如果不是福林慧眼如炬,打動了青鹂這眼高于頂的小妮子,她并不會理睬他的生死。她從不做菩薩,只掃門前雪。如今能讓青鹂有個好歸宿,她也可放心了。

她又看向青鹂,“青鹂,福林既要出宮,你當如何?”

青鹂面頰泛紅。

默了會,她又不舍道:“娘娘,青鹂不想離開您。”

趙良姜纖白十指握住她的手,看到她眼底盈盈淚光,也生出些悵惘來。她們識于微末之時,難得青鹂一心為她,從未和她有過龃龉。便是她入了東宮,亦不曾生過争寵的心思。

倘若青鹂真的離開了東宮,她自會倍覺孤單。

只思及前途漫漫,她不得不松開手。

“有道是‘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帶着我送你的嫁妝去吧,夫妻同心,又都是靈巧的人,日子定不會難過。你也不必委身侍奉我,到時候買些個仆婢,當了大少奶奶,還不用受宮中規矩制約。去吧,姐姐替你開心。”

說着,趙良姜便背過了身。她怕自己會在青鹂面前失态,月光披散在她伶仃的背上,梁藏旭驟生疼惜,不免用鬥篷罩上她單薄的身形。

“夜裏雪大,你們不必再跪着,便回去歇息。明日一早,荀颉會幫你們打點諸事,既要離宮,有些手續還是免不得的。孤和趙良媛的恩賞,你們亦不要推辭。”

青鹂見狀哭了,和福林再叩首謝恩,便由福林攙着回了客房。她知道若非趙良姜別有打算,是不會輕易讓她離開的。她思及趙良姜先前對她說的,要與失勢的梁藏旭“同落”,便止不住傷心。

她想,趙良姜到底沒良心,只許她與同甘,卻不許共苦,把她青鹂瞧小了。可她也知道趙良姜為難,她這次要聽話。

福林卻是沒想到她眼淚如此洶湧,又是哄又是端茶倒水,手袖都被她沾濕了大片。

他甚至有些嫉妒:“姑奶奶,你要是能為福林也落這許多淚,福林便死了也值得。”

“呸。才活過來,又說死啊的,你還要辜負娘娘的心意嗎?”青鹂啐他。

“不敢,我不敢。”福林舉起雙手讨饒。

半晌,他又道:“都哭成小花貓了,還是讓奴才去外邊打點水給你細細,再伺候姑奶奶歇下。”

油腔滑調,奴顏婢膝,倒惹得青鹂破涕為笑。

“可憐可憐,”她故意嘆道,“面對我這國色天香之人,你卻是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了。”

**

趙良姜入了客房,眼淚終于撲簌。梁藏旭替她擦拭,又抱着她坐了會,待她止住情緒才松開。

“殿下,妾沒事。妾是高興的。”趙良姜睫羽微顫,抽噎道。

梁藏旭卻道:“若真的不舍,孤再設法将他們留下,如何?”

趙良姜沒想到他有這樣的想法,過于遷就她了。但趙良姜本意就是讓青鹂離宮,萬不能留下。她便搖頭道:“宮中規矩繁瑣,她能在如此年紀找到如意郎君,平安離宮,已經很好了。何況那福林重情義,對她如珠似寶,凡人哪有這般福氣。”

梁藏旭不再多言。他只是想,她其實并不真的想留下青鹂。她的至親早就沒了,于情,她應當是不舍青鹂的。可偏偏還想送走,除非她還有別的打算。

送走青鹂,他是不是就沒了拿捏她的籌碼?

下一步,她是不是要離他而去了?

梁藏旭輕合眼眸,不忍再細想,只是更用力地抱她。

兩人各懷心事,夜裏都沒了餘興。第二日,青鹂便和福林坐上了荀颉為他們準備的車馬和賞賜,離開了普陀寺。

趙良姜看着馬車漸行漸遠,影子依稀到她将看不見了,方才想到自己忘記把調制的給青鹂娘親的藥膏送她,可邁步跟了片刻,終究作罷。

山高水長,各自珍重吧。

山風獵獵,趙良姜發冷,裹緊了鬥篷。晨起她借着偷聽寺廟裏的沙彌誦課的功夫,偷偷摸出紙條看了,竟然是梁晏的筆跡。他原是派人盯着她和梁藏旭一舉一動,知道他們離宮,托人送她這張紙條。

棋局會一別,梁晏心中淌血,憤懑難耐。他不敢祈求趙良姜原諒,只是看趙良姜身陷囹圄,恨不能立刻讓趙良姜脫離苦海。如果趙良姜願意再信他一次,他會在春狩獵場等她,向她解釋一切。

另外,他還說,他對她的心意,她馬上便要知曉了。

他是有許多要向她解釋的東西,之前因為趙良姜情緒激動,他也不自覺受到影響。

趙良姜吞下這些字,卻不知作何反應。

青鹂已經離宮,梁藏旭也沒有什麽能夠左右她的了。可他明知道這點,還是為了讓她高興,送走青鹂。她也知道,自己的确用他對她的寬容,淩遲了他的心。

下山的馬車已經候着了,趙良姜将亂發绾到耳後,暫且不想思考這個讓她痛苦的問題。

她刻意岔開話題,問梁藏旭:“殿下,元宵佳節,咱們讓太子妃娘娘獨守空閨,是不是過分了?雖是與殿下做交易,但日日枯坐冷宮,也怪可憐的。”

梁藏旭擡眸觑她,對她突然提及何蓁蓁一事不悅。他不喜歡她把自己推向別的女子。

不過,為了顧及她對自己的印象,他不得不道:“你錯了,她現在巴不得孤出宮。這些日子她瞞着孤頻繁家書往來,內容孤都看過。她早便覺得孤難堪大任,已經勸其父兄向梁晏示好,以免到時候孤倒了,何家被牽連。”

趙良姜暗驚,沒想到什麽都逃不過梁藏旭的眼皮底子。

梁藏旭複又笑道:“阿姜,孤卻不知你如此良善,她明明算計過你,你怎麽會認為,她是個善類?孤早便說過,孤這太子殿下,看似風光,實則寂寥得很。”

作者有話說: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摘自《雜曲歌辭·壯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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