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撞破
◎你們到底何時好上的?◎
聽梁藏旭的意思,他亦是于萬丈懸崖上過獨木橋,身前背後無所依傍。趙良姜心有戚戚。
莫說本就是萬貴妃內線的程繡瑩,便是他厚禮以聘,迎入東宮的太子妃,也因為他不得寵而生異心。
倘若他知她也滿腹謊言,不知會如何傷心。
趙良姜試圖打趣道:“殿下形貌轶麗,位高權重,倘使真有心,被您勾了魂的女人應當如過江之鲫。怎麽會淪落到如今這副田地?”
“是嗎?”這話聽來,像在嘲笑他沒有魅力。
他便低眸看她,忍不住激她道:“那麽從今天開始,孤便廣羅天下之美,挨個寵幸,以充實東宮,阿姜意下如何?”
“欸?”趙良姜反倒被問住。
他如何真的這麽做,豈不成人人都能啃一口的爛白菜?!看起來是人見人愛了,但落在趙良姜眼裏,卻髒得不行。
她發懵,梁藏旭便自得,湊近趙良姜,聲音低沉:“阿姜,細想來,孤這麽多年守身如玉清苦已極,卻原來都是在等你。”
淺淺的粉色從趙良姜的臉頰蔓延到耳後,她不免咬了咬舌尖,睇他一眼。
“那妾還要多謝殿下?”
她沒等到回答,只聽到男人突如其來的笑聲。真情實感的歡喜,努力了也克制不住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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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良姜吞了梁晏遞來的紙條,卻在一番思慮後,決意不去春狩。每年,尚武的梁帝都會帶上幾個喜歡的皇子參加春狩秋獵,盡管現在梁帝年事已高,挽弓騎射興致不減。
萬貴妃獲寵後,梁晏年年随行。梁藏旭入東宮後,亦年年随行。
今年并無例外。
倘若趙良姜想去春狩,免不了向梁藏旭張口,到時候故技重施,反惹他懷疑。趙良姜頗費了番功夫,終于想通了。不論梁帝最後讓誰繼承大統,她都無需在意。倘若梁藏旭失勢被廢,她便和他同落。倘若梁藏旭得勢,她便求他寬赦梁晏。
皇後幽居冷宮,東宮中只有一個與梁藏旭離心離德的何蓁蓁,一個心懷鬼胎的程繡瑩,都掀不起水花。
便是梁藏旭春狩一去半月,她也能泰然處之。
趙良姜回宮時,雉錦發現青鹂未曾随行,眸光稍有異動,卻沒有多言。趙良姜追問她,她才皺眉怨了句:“娘娘做好人,送了青鹂姐姐許多物什。奴婢什麽準備都沒有。”
趙良姜哭笑不得,嘆是自己的過失。
她身邊只有雉錦了,仍把當初想編給青鹂選夫婿的冊子,問雉錦有沒有中意的。
趙良姜細細考量,最好是從南衙十六衛中挑個機敏聰慧、勇武過人的男兒,無論将來誰登大寶,都能對他委以重任。
誰知被雉錦婉言拒道:“娘娘,雉錦開慧得遲,還不想嫁作人婦。”
“除開這些,皇城子弟中,你也沒有中意的?”趙良姜意外。
雉錦垂眸,指尖對碰,不知怎麽支吾道:“雉錦若嫁,也希望那人能如殿下待娘娘這般,全心全意,無微不至。”
多的她不言,但趙良姜卻踅摸出別的意思。
她羨慕的豈止是梁藏旭待自己好,還戀慕梁藏旭谪仙之貌,權柄在身。也難怪她盡心盡力服侍自己,抑或凡是梁藏旭在場,她便極注重自己的儀表。或許是期盼着有那麽一天,她能依傍自己的關系,也得梁藏旭垂愛。
有這樣的心思并不奇怪,可趙良姜到底不太舒服。
總覺得,還有旁人在觊觎梁藏旭。
實際上,從她入東宮至今,想把她弄死的不少,但那些人與她不親厚。唯有雉錦,讓她心神惴惴……趙良姜揉了揉眉心,讓雉錦先退下。
雉錦福了福身,又道:“娘娘,奴婢還有一事。先前娘娘被囚八風閣,青鹂曾托人捎信給關雎宮,但這些日子,關雎宮只差了名宮婢來問娘娘近況,知娘娘無虞便離去了。奴婢覺得此事蹊跷,想請娘娘示下。”
趙良姜頓了動作,也生了疑。薛采瑜若知她出事,不會如此淡淡的。除非她也遇到棘手的問題。
倒春寒又落了場夾着冰碴子的細雨,趙良姜午飯畢後便讓雉錦備了鬥篷,匆匆前往關雎宮。
眼熟的宮婢見着她,卻如見了鬼。緩過神來,左攔右擋。
趙良姜愈發着急。
“可是皇上在裏面?”
“沒,啊,在,在裏邊兒呢。”那宮婢撒謊也撒不圓,趙良姜來時便打聽過,梁帝在萬貴妃的淑景宮養心。
她旋即破門而入。一股香霧襲來,空氣中竟是幽浮春潮的甜膩。
內寝糾纏的兩人聽到響動俱是一驚,趙良姜也如泥塑被漸漸風幹般,僵在原地。她反應過來後,忙推到宮門,把想闖入的宮婢阻在外,反鎖了。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身上也漲熱起來,血液沖向頭頂。腦子一團亂麻,思緒萬千反倒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麽。只摁着門闩的指甲摳到橫木,甲面似有折斷之意。
不一會,重重垂下的帷幔被撩起一角,她看到薛采瑜系好了縧帶,款步而出。見是她後長松了口氣。
“妹妹,你想吓死我。”薛采瑜彎腰将趙良姜扶起,語氣嗔怪,“怎麽不等通傳就私闖進來?”
“我怕姐姐出事。”趙良姜心口發慌,讷讷道。
她什麽表情,怎麽想的,薛采瑜心裏猶如明鏡。關雎宮正殿內寝床榻下有條暗道,如果來的是旁人,她早便讓裏頭的情郎走了。
薛采瑜親自支起帷幔,但見床榻上衾被整齊,一眉目俊朗的男子端坐于檀木椅上,衣襟系帶都規矩得很。趙良姜認得他,是太醫署的禦醫王懷瑾,也是萬貴妃跟前紅人。
他眸光微動,對趙良姜行禮道:“微臣拜見趙良媛。”
薛采瑜嘆了一聲:“都是自家人,何必弄虛作假。妹妹,你當真以為姐姐在你受苦之際還貪圖與人茍且?懷瑾來此,是為了替我診脈。”
趙良姜心底涼涼的:“姐姐,托詞騙不了我。我只是不明白,此乃誅九族的大罪,萬一被聖上知曉,你不想要命了嗎?小德昭又怎麽辦?”
薛采瑜長睫微垂,斟酌道:“阿姜,我懷了懷瑾的孩子。”
趙良姜如遭雷劈,眼眶睜大:“姐姐,你……”
她抖道:“姐姐,你們到底何時好上的?”
她自問心細,但不知道他們在這深宮竟也敢珠胎暗結。她禁不住又氣憤地斥責那個幾乎隐身的男人:“王禦醫,我知你素來和姐姐相好,就算心生情愫也不該把姐姐往火坑裏拉。她畢竟有了孩子,若被查出通/奸,便是九條命都扛不住!”
王懷瑾寡言慎行,規矩疏離,遠比梁藏旭更甚。趙良姜沒想到,他不聲不響就能燒起如此猛烈的一把火。
“懷瑾有罪,欲辯無方,心知娘娘不會原諒,也請娘娘受懷瑾一拜。”王懷瑾跪地磕頭,沉聲悶悶道。
薛采瑜頓時紅了眼圈,柔聲道:“此時跪了作甚?明明是我非要勾你……”
她轉向趙良姜,徐聲道:
“阿姜,其實那年京中大疫,他來薛府上為我看病,便與我暗生情愫,互換過定情之物了。聘禮齊備,只等擇良辰吉日上門提親。後來的事你我都知道,姐姐我也不甘心……為什麽別人就能擇一人終老,我們卻堕落泥潭?我入教坊司也才及笄,便要同那些老男人虛與委蛇。一輩子太短,我不想就這樣寂寂而終。”
倘若她再見不到王懷瑾便罷了,但偏生那天,他受命過來給她請脈。她便知道,他也付出了許多,才能官運亨通至此。
他們能在宮中相逢,是必然。
趙良姜被她勾出傷心事,垂眸不語。論遭遇,薛采瑜比她更苦。她不能站在道德理法上苛責什麽。
唯有一事,趙良姜憂慮道:“可小德昭呢?你不是才對我說,想為小德昭謀個好前程?稚子無辜,不如便打掉你腹中小兒,就當他……”
她病急亂開口,口不擇言,還沒說完便被薛采瑜打斷。
“到底是有靈性的肉胎,何況是我與懷瑾的孩子,誰也不能落。”
趙良姜眼皮一跳,睇向王懷瑾。他亦堅決道:“懷瑾便舌一身剮,也要保采瑜和腹中胎兒無恙。”
趙良姜聲音顫抖:“說得動聽,如何作保?”
“我們要出宮去。”
“怎麽出!”趙良姜不覺揚了聲線。宮中戒備森嚴,連蒼蠅飛過都能抓個準,哪裏說出就出去了?頓了頓,趙良姜再問,“便是出去了,小德昭呢?”
她才滿周歲不久,薛采瑜離開了,公主由誰撫養。
內寝沉默良久,薛采瑜忽地噗通給趙良姜跪下:“阿姜,我如何籌謀出宮,已和懷瑾商量妥帖。只是我身為德昭母親,作此敗壞私德宮規之事,實在無顏對她。我希望你能受我之托,顧其長大。以你的本領,想要在這後宮如魚得水定不是難事。”
趙良姜背脊一寒,總覺得薛采瑜還有未盡之語。
“姐姐,你不是總說希望我離了這吃人的深淵嗎?何故向我托孤,讓我困于宮牆之內?”
薛采瑜柔荑攥緊了她的裙裾,憐道:“從前這般想時,是姐姐識人不明,以為梁晏便是你的好歸宿,盼着你能離了東宮。但如今想來,那太子才是你真正的良人,阿姜,你定不能與他同落,你要幫他。”
除夕夜,趙良姜突然說出喪氣話,薛采瑜便有所警覺。偏巧王懷瑾在太醫署當差,近來和她吐了個驚天秘密,薛采瑜幡然醒悟。
“姐姐此話何意?”趙良姜被她說糊塗了。
薛采瑜眸光微動,道:“前太子梁晗不是因巫蠱瘋癫的,是被人下了藥。那下藥之人,便是素有賢王之稱的梁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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