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求藥

◎求王爺賜藥，讓阿姜毒死太子。◎

皇家狩獵場位于京城東北部遠郊處，占地上萬畝，囊括數個山頭。

從京城至獵場，往返需七八日。

讓趙良姜意外的是，梁藏旭并未如她所言，讓太子妃何蓁蓁與側妃程繡瑩随行，只和她換了身顏色相近的窄袖長袍，攜她同乘一車。梁帝與萬貴妃的儀仗隊在前，随後便是太子車辇和寧王的車辇。

路上休息，梁晏曾尋梁藏旭閑談，眼神卻瞟向趙良姜所乘馬車。兩人的聲音斷斷續續似有争執，尤其是梁晏，語氣格外激動。

他斥責梁藏旭明目張膽寵妾滅妻，把趙良姜置于衆矢之的，給她帶來禍患。上次溫泉行宮梁帝沒有責罰趙良姜，已經是皇恩浩蕩，梁藏旭不要因為一己之私，再把趙良姜推入水火中。

梁藏旭的回應頗淡：“聞說三哥剛大義滅親，殺了岳丈一家老小，親手流放發妻。你現在到底是在規訓孤，還是嫉妒孤？嫉妒孤有美在懷，你侬我侬。”

眼看就要互毆，趙良姜忙于車馬內連連假裝咳嗽。少頃，兩人的鬥嘴漸漸止歇。

趙良姜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只覺得他們如公雞互啄，吵鬧得很。好在不到三日的功夫，浩浩湯湯的隊伍便抵達狩獵場。

隊伍整歇，趙良姜随梁藏旭去了客房，避開了梁晏的視線。

他們抵達狩獵場當夜竟然下了場雪，翌日雪後初晴，山林間一片晶瑩。有內侍來傳話，辰時正衆人便出發上山紮營，開始狩獵。春狩乃皇室貴族的重要活動，許多貴胄宗親子弟都想着借此機會在梁帝面前一展拳腳，而梁藏旭與梁晏在狩獵場的表現，更是為人矚目。

趙良姜披着鬥篷，坐在梁藏旭的赤爵馬上，深長地呼吸着。

她體力不甚好，入了高山呼吸不順，臉頰漲紅。眼見她幾乎從馬上歪倒，梁藏旭忙解了披風再罩在她身上，放緩了前行的速度。

周圍的公子王孫及其女眷紛紛轉眸窺伺，雖不敢敞亮交談，但喁喁私語聲不絕于耳。趙良姜甚至覺察，有一道狠厲目光劈來，讓她通體生寒。幸而梁帝只瞥了眼便往前去了，趙良姜卻不自在地想解開披風，梁藏旭卻将她抱得更緊。

梁晏從他們身邊經過，又冷哼了聲。

趙良姜擡眸，便見他似有深意睇她，比了個口型。

趙良姜看懂了，他說的是“第十棵柏樹”。以前他也喜歡和她打啞謎，譬如讓她在郊外第幾第幾棵樹邊等他。梁晏想，他的紙條已經送到趙良姜手裏，她既然出現在圍獵場，便是答應私會他。

趙良姜忙避開他視線，指尖輕輕撫了撫馬鬃。

梁晏并不滿足，雙腳勒緊馬肚策馬過來，和他們并肩而行。

“十弟，先前我同你說的話，你全當耳旁風？”

梁藏旭斜他一眼，似乎不想回應，卻見他緊追道：“等着吧，不屬于你的東西，便是機關算盡也不屬于你。小心到最後，全是為他人做嫁衣。”

梁藏旭勒馬回眸，凜凜笑道：“這句話，我當原封不動回敬三哥。”

但梁晏的話到底刺傷了梁藏旭，他忽地攥緊缰繩策馬飛馳。好在梁帝與萬貴妃儀仗在前，他只跑了會便停下了。

他的臉色被凍得慘白，淡淡的紫色唇瓣妖異，目光直勾勾盯着前路。

他知道趙良姜為何來春狩，可他實在不想承認，趙良姜是為梁晏而來。

霞光燦爛，從雲邊湧出。皇室們養的獒犬早就敞開撒歡，山上平坦處紮起營帳，支起鍋竈。狩獵即将開始，趙良姜被梁藏旭留在帳中，難得有了休息時間，也不管外頭光景。

傍晚，趙良姜悠悠轉醒，雉錦從帳外進來，見她揉着惺忪睡眼，忙不疊道：“娘娘怎麽才起，今天殿下和那寧王爺兩人都瘋了，你獵一頭鹿我打一頭豹，還不聽指令入了深山，等救援到時候，他們渾身是血，正紅着眼睛跨在棕熊身上打拳。”

趙良姜立時不困了，讓雉錦伺候梳洗，又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都沒大礙，皇上雖然嘴上訓斥了兩句，但看得出來心情很好，已差人去炙烤野味了。只是熊到底是誰打死的卻争不出個結果，皇上只能一同封賞。娘娘，您快些準備，殿下馬上便回了。”

梁帝見皇子勇武甚是高興，并不拘着衆人，是以趙良姜睡了這麽久也沒人叫醒。等她出營帳的時候，已見場中搭起了近三米的篝火堆。

梁藏旭和梁晏才從梁帝的營帳中出來。火光之下，兩人臉上沾血，表情嚴肅。

看到趙良姜在營帳前迎接，梁藏旭臉上驀地露出自得之色，加快了腳步上前。梁晏卻是頓了步子，深深剜他們一眼。等趙良姜回神，梁晏閃身入帳了。

趙良姜掏出錦帕，蹙眉道：“殿下，怎麽傷成這樣？”她關切着，又讓雉錦燒盆熱水。

“都是畜生的血。不礙事。”梁藏旭加重“畜生”二字，希望趙良姜知道她意有所指。趙良姜眼睫微動，假裝什麽也不知道，繼續為他擦拭血跡。

梁藏旭攥住她的手，入了營帳方道：“孤今日獵了不少野味，待會和孤看篝火吧，孤給你切肉吃。”

趙良姜心裏攢着事，待會要到林中見梁晏，便莞爾拒道：“殿下糊塗，平日裏不都裝得虔誠，不吃肉不殺生，今天全破了戒了。妾随殿下同行到現在，已經遭到諸多嫉恨，殿下還是饒了妾。”

“你想留在帳中？”梁藏旭眉頭微蹙。

趙良姜點點頭：“妾胃口不大好，讓雉錦捎帶些吃食回來即可。”

梁藏旭微不可察地攥了攥袍角，情感上他不想答應趙良姜，她如果沒有別的意圖，定希望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可想到她這些日子心神不寧形銷骨立……

梁藏旭悶悶起身，竟是同她鬧了脾氣，出了帳道：“随你。”

他定在營帳前，沒有看到梁晏從營中出來。夜風獵獵篝火冉冉，冷熱的交織撲面，梁藏旭沉着臉色往前走。

就在他走了段路，回眸忽見梁晏出來，卻沒有跟着他，反而往密林的方向去了。

深山雪夜，離了火會很危險。

梁藏旭逼着自己不去想，但還是忍不住又回頭看。但夜色茫茫，他哪裏還找得到梁晏的影子。

**

趙良姜便在距離梁晏營帳外第十棵柏樹下等他，她裹着滾白狐貍絨毛的鬥篷，小小的一只藏在沖天柏樹後，梁晏一下便揪出來了。

他難得有了笑意：“阿姜，你果然還惦着我。”

狐貍毛撲面，吹得趙良姜的面頰發冷。她绾了縷發到耳後，還未答話，又聽梁晏道：“阿姜，我已經廢妃了，你該知道我的意思。我說過這王妃的位置，是為你留着的。将來的後位，也是為你留着的。”

“你待在梁藏旭身邊久了，聽多他污蔑我的言辭，但你該知道我對你拳拳之心，我答應你的，即便遲了些，也定會做到。上次他用福林的生死威脅我，我還來不及回應他就落刀了，但殺福林不是我的本意。”

趙良姜終于揚起臉，眼尾微微上挑，帶着些精明媚态。

“那麽王爺，上次為何無故失約？”

她指的是自己因赴約被梁藏旭怒懲的那夜。

梁晏張了張嘴。是萬貴妃将他扣下的，但失約是鐵铮铮的事實。

他思索再三道：“阿姜，上次出了點事，在平時我早到了。你若想罰我，怎麽都好，只要你能相信我，重新接納我。”

他說謊的時候和她說謊的時候一樣真誠，讓人覺察不出絲毫破綻。趙良姜眨了眨眼，卻是淺淺笑了。

其實她的确想罰他，譬如一刀捅破他的心髒，看看它流的血是不是黑的。

趙良姜笑得更甜美，聲音柔婉，似乎真的被他的說辭感動般：“怪道是我誤會王爺，我便知道王爺必有隐衷。王爺能為我廢妃，心意我便全知了。其實我這次來，也是有事找王爺，想給你提個醒兒。我見東宮承恩殿內寝有條密道，卻不知通往何處，但梁藏旭常常下去。左右他現在已經失勢，為免夜長夢多，也為了王爺與我的千秋之好，王爺能否給阿姜拿些藥來，阿姜想毒死他。”

“毒殺他？”梁晏失聲。

“阿姜，如此危險的事，本王怎麽能交給你做？何況尋常毒藥頃刻斃命七孔流血，很容易禍及你。”

“我深得他的信任，經我手的飯食不必勘驗。只有我最合适做這件事。”趙良姜盯着他，甚至近前一步，主動握住他的手撒嬌，“王爺，我實在不願再等下去，萬一出了岔子老皇帝許他繼位，聖旨下來就什麽都完了。你手裏難道就沒有能廢掉他，又不讓人看出端倪的藥嗎？”

她的手軟如春水，梁晏被摸得心猿意馬。

他忍不住道：“取藥事小，只是阿姜，你得到藥後，千萬小心。”

趙良姜點點頭：“王爺勿憂，我一定能助你登上帝位。”

梁晏深吸了口氣，眼底笑意昭昭：“好，阿姜。為了那一天，為了我們的未來，我會再忍耐。”

遠處的篝火火星逸散，幽浮半空猶如螢蟲。趙良姜站在原地，目送他遠去，忽然覺得手被什麽東西弄髒般，蹲下身，嫌惡地捧起碎雪擦洗。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來晚了……完結倒計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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