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馴夫記第 10 章

第 10 章

深夜,大理寺地牢內。

李祯不知上哪兒弄了身大理寺司直的官服,給自個兒穿上,可見不想在審訊者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刑訊架上的人,雙臂被展開,用鐵環拴着手腕,固定在牆面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發現他不過是一位三十歲出頭的青年人。只是他低着頭,頭發又淩亂遮面,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是那個負責審人的,便以黑紗蒙面,手持一條竹節鐵鞭,盡可能地擺出一副兇神惡煞的神情來,站在那裏。

李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對着那男子幽幽地道:“齊勇,你若不想受苦,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現在還來得及。”

我配合地朝地磚上猛得摔了下鐵鞭,響聲駭人。

齊勇抖了抖,顫顫巍巍地說:“小人……小人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好罷。你不說,我替你說。這幾年,你在揚州衙門當庫房管事,去年卻突然辭官,說是要回鄉侍奉寡母。”李祯緩緩道,“你掌管着庫房的鑰匙,同時要登記每一筆進出的往來,京裏撥往揚州的赈災款,便是你負責看管,每筆進出也由你記錄。這職位雖小,卻涉及到錢財,不可謂不重要。你是揚州知府齊鵬程的遠親,你家裏為了你,孝敬了他一些錢財,他便給你安排了這個小職位,不過這職位過小,也算不得什麽賣官鬻爵。後齊鵬程因貪污受賄,被押送京城大理寺,你便找理由辭了庫房管事的職位,回了老家。”

“大人明鑒!”齊勇激動地喊道,“小人家裏是給齊鵬程送過些‘孝敬’,但并非為了謀求一官半爵,都是些走親戚的正常往來,只不過他當時位高權重,小人家中便重視許多!後來也是揚州知府缺了個管事,小人才剛好添了上去!小人當庫房管事三年,一直兢兢業業,未曾有怠慢啊!”

“你知道的,這不重要。你怎麽得來的職位,又怎麽走的,都不重要。”李祯搖搖頭,“本官自始至終想知道的都是——這庫房你開了幾回,關了幾回,誰以什麽名義拿走了多少銀子?”

“這小人如何能記得住啊!每筆往來都有賬冊記錄在案,大人大可翻閱賬冊,小人是真的記不住啊!”齊勇帶着哭腔道。

李祯向我使了個眼色。

我立刻會意,對着他的小腿,只用了五成力道抽了下去。即便我控制好了力氣,這鐵鞭也依舊不是吃素的,齊勇一聲慘叫傳來,涕泗橫流。

“本官叫你說,你便說。把你能記得的,通通都說出來,事無巨細地說出來。”

“這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小人真的不記得,真的不記得啊!”

“你就在揚州知府中辦差,管着銀錢,卻對銀錢的去向絲毫不知。你覺得這番說法,本官會信麽?你若再不說實話,本官便要用重刑了!”

他只是哭喪着臉,不停地重複着“不記得”。我嘆了口氣,沒想到這個人嘴确實硬,便不得不使出點兒真力氣了。

我看向李祯一眼,他對我點點頭。

我閉眼——今晚過後,我怕是形象徹底全無了——接着便下狠手抽了下去。

伴随着齊勇不斷的慘叫,一股腥臊的味道隔着面紗也傳進了我的鼻子裏。齊勇已經失禁了。

他似乎有些瘋癫,嘴裏說的也變成了“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大人放過我吧”、“我什麽人都沒見過,如何說啊大人!”。

齊勇的最後一句話讓我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收起鞭子,啞着嗓子對他道:“你什麽人都沒見過,是什麽意思?”

齊勇哭嚎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他好像也突然明白了什麽,接着便顫抖哽咽着對我說:“大人!每次開庫,都是由人領着條子來找小人,小人便根據條子做記錄,這時齊成鵬便會親自進來點官銀出庫!小人記賬的地方是個隔間,小人一直呆在隔間裏,既不清點銀錢,也不負責搬運銀兩啊!”

李祯略微思索片刻,問道:“齊成鵬每次都一個人來麽?”

“他、他偶爾會帶別人一起來!但小人根本不認識,更不知道從何說起啊!小人自始至終不過是根據條子錄入……”

李祯打斷了他:“都是什麽樣的人?”

“都是穿官服的老爺!也有不穿官服的,但一看就是極富貴的人,小人只瞥過一眼!”

“極富貴之人?”

“有個人,腰間環佩上鑲了顆金剛石,因為反光反得太強,晃到了小人的眼睛,小人因此有比較深的印象。但小人真的不知道是誰啊,當時小人是跪着的,連他的臉都沒見着……”

李祯突然深吸一口氣。

他看向我,目光中帶着些許詢問。

我搖搖頭,表示齊勇不像是在說謊。

“大人!”齊勇又哭了起來,“小人真的沒有犯過罪,也真的只是做一些記錄的事兒,不敢欺瞞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又開始重複了“真的不知道”五個字。

李祯思索了一小會兒,對我道:“差不多了。”

我收起了鐵鞭,問:“這人要留嗎?”

“留。”

我丢給他一瓶金瘡藥,讓他藏好,在牢裏給自己塗上,并道:“齊鵬程此番注定被斬首示衆,除了我家大人,無人會來救你。你若乖乖地協助我家大人辦案,結案後自可留你一命,讓你回老家過無憂的日子。你明白嗎?”

齊勇哭着跪地磕頭,連連說是。

我給他壓進了牢裏。

李祯則在案前寫下了供詞,特別強調了“腰間環佩上鑲了顆金剛石”這一點,讓齊勇過目後,畫了押。

我知道,他已然有線索了。

我倆出了大理寺,連馬也沒騎,而是牽着馬匹,緩緩地步行回東宮。

李祯的神情十分嚴肅,比來時還糟糕得多。

我嘆口氣,問道:“很棘手?”

李祯也跟着我嘆氣:“怕是收不了場了。”

“怎麽說?”

“你知道這江南貪污案,由何而來麽?”李祯問我。

“不是說,江南先水患,再瘟疫,顆粒無收,民不聊生,聖上開國庫赈災,結果被官員們一層層貪了去嗎?”

“水患是真,卻根本沒有那麽嚴重。後來的瘟疫更是假的。江南富庶,以往的存糧也夠赈災了,去年雖然農作物歉收,但也沒有到那麽嚴重的地步。”李祯的聲音已然怒極,“是這群狗官們憑空捏造了事實,讓國庫給自己送錢!”

繞是我都忍不住咋舌,愣在那裏,半天沒出聲。

“這、這都行?!這不是金陵城周邊,天子腳下麽?!這怎麽能瞞得住……”

“偏偏,就是瞞住了。”李祯咬牙切齒道。

我吸了一口涼氣。

“那,環佩金剛石的人……”“我四叔,肅王。”

“……”我沉默了。

世家子弟多以環佩玉材,極少有人使用金剛石這種亮得晃眼的東西。雖然并不能做鐵證,但想要定位到嫌疑人身上,怕也沒那麽難。

更何況,有只手遮天的能力的,更沒幾個人了。

“我四叔的那塊正中鑲金剛石的白玉環佩,是先帝賞賜的,故而随身佩戴。除了他,我想不到別人。”

“肅王和當今聖上一母同胞吧?”

“是。”

看來我沒記錯,肅王是太後的親兒子。

我謹慎地提問:“那太後她老人家……”

“你可知道,太後為什麽要針對你?”

“不知。”我搖頭。

“因為你和母後年輕時的性子,特別相似。”

“啊?皇後娘娘?”我想了想皇後娘娘那端莊得不行的模樣,便搖頭,“真看不出來啊!”

“母後出自英國公府,是英國公嫡女。彼時父皇為太子,選正妃時,先皇便親自定下了母後為太子妃,看中的便是英國公府的支持與輔佐。”

我點點頭,表示能夠理解。這和我不在太子妃候選名單裏、但陛下卻覺得我還湊合,是一個道理。沒有一個給力的娘家,是當不了太子妃的。

李祯接着道:“太後并不喜歡母後的性格,讓我母後年輕時吃了很多苦頭。父皇護着母後,也一并遭到太後的責罵。”

“為何要罵陛下啊?”我問道。

婆媳不和,這個我很能理解。但沒見過為此連自己親兒子也罵的啊?

“因為太後亦不喜歡父皇。她真正捧在心尖尖上的,是我四叔肅王。她甚至希望肅王當太子,并曾經為此和先皇大吵一場。”

“……”

直到李祯說出了這句話後,我終于把前前後後,全都串聯了起來。

李祯道:“這便是為什麽,我既想護着你,又不敢太明目張膽地護着你。因為我越表現得想保護你,太後便越會給你找事情、立規矩。”

“我知道你想保護我啊,我又不是傻子。”我嘟囔道。

太後不喜長子,偏疼小兒子。我朝為嫡長子繼承制,但「嫡」的分量比「長」要重,因而當年還是皇後的太後,便動了立小兒子為儲君的心思。

但先皇不想打破祖宗立下來的規矩。為了幫當今聖上穩住太子之位,便替他娶了英國公嫡女為正妃。

太後不喜歡聖上,亦不喜歡當年性子跳脫活潑的太子妃,便處處難為兩人。後聖上繼位,因舒貴妃聖寵,帝後面上相敬如賓,實際上就是各過各的。有舒貴妃和皇後針鋒相對,太後便在壽康宮裏樂呵呵地當她的慈祥老人。

如此間,又是一代人。

直到我嫁入東宮。

太後似乎發現了當年皇後的影子,便再來為難我。

女人為難女人,總是不需要特別有邏輯的理由的。甚至看人不順眼都不需要理由。人的心都是偏着長的,太後偏心了幾十年,還要繼續偏下去。

而江南貪污案,目前看來,和肅王脫不了關系。他才是太後真正寵愛的兒子。肅王再膽大包天,也沒那個膽子自己獨自籌劃,在親皇兄的眼皮子底下從國庫裏撈錢,保不準,這樁案子最後會順藤摸瓜查到太後的頭上……

難怪那天舒貴妃要來救我,又對我說了那番意味不明的話。伴君如伴虎,我看伴太後也差不多,表面上舒貴妃備受壽康宮的喜愛,女兒又放在壽康宮養,但實際上吃了什麽苦頭,外人又如何得知呢?

我一想,便覺得頭疼。

前朝,後宮,君臣,父子。

親情底下壓着的,是一個母親,偏了兩代人的心。

看我愁眉苦臉的,李祯拉過我的手:“別想那麽多了。走,咱們今晚甭回去了,我帶你去吃酒!”

“啊?我一身怪味道诶——!”“找間客棧,先梳洗一下,然後去醉香樓喝好酒,如何?”

我見他內心煩悶,恐怕也想稍微釋放一下心裏的壓力,便捏了捏他的手心,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樣子,與他一同牽着馬朝着客棧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程丹心:嫁進東宮,真是腸子都悔青了,這都怎樣的一家子哦!

李祯:???

程丹心:不不,有殿下在,什麽事兒臣妾都不怕!

李祯:得了吧我早就知道你沒良心。

程丹心:嘿嘿。(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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