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馴夫記第 20 章

第 20 章

我騎着馬兒,奔逃在夜色裏。

馬是我從馬廄裏偷偷牽出來的,名喚“琥珀”,是一只渾身棕色、有着四只黑蹄的高大駿馬。它是我彼時參加那場為了給太子選妃的馬球會時所騎的那一匹,後來被我娘充進了陪嫁單子裏,一并送往了東宮。

我在馬廄裏牽他出來時,示意它小心一些,步調再輕一些。它歪着頭看我,似有靈性,能聽得懂我的意思,便悄無聲息地跟着我從偏門出了東宮。

稍微遠離東宮後,我便翻身上馬,朝着出城的方向飛奔而去。琥珀的四蹄踏着夜色,這世間萬籁俱寂,只剩下我馳騁的聲音,披星戴月地往揚州城趕。

兩百裏的距離,縱然馬兒有靈性,我又馬不停蹄地飛馳夜奔,也足足花了兩個時辰才到。

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橙紅色的朝霞将天邊的雲朵照映得流光溢彩。新的一天又到了,正是我和賀辰月約好的第三日。

一路上,東宮已經離我很遠很遠。

早從我出發起,它就在我的瞳孔裏開始縮小,慢慢的、慢慢的在我的眼中變成了掌心可以攏住的大小,再逐漸變成一個焦點,最後在拐彎處徹底消失不見。

我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

這幾個月來,我出過東宮好幾次,去宮裏也好,去其他人府上也好,去莊子上也好……但都是被拘着的。我像帶着一套無形的鐐铐那樣,端莊矜持地出現在世人的面前。他們只知道“太子妃”,不關注太子妃的面具下藏着怎樣的一個人。

而此時此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 ***

到了揚州城後,我找了家客棧住下休整,補了會兒眠。沒有穿梭着的侍女,沒有守夜的宮人,我到一點兒也沒有不習慣。

昨夜奔襲得太累,我竟然一覺睡得不省人事。待到醒來時,我慌忙找出臨走前藏于袖中的西洋懷表,确認了時間,然後飛奔出客棧,去和賀辰月彙合。

一出門,卻發現我睡着的功夫裏,揚州城新下了一場大雪。世界被一層銀白所覆蓋,天地間寂寞無聲。我一路奔跑一路感嘆,還好我出門得早,否則再晚一些,路上便不好走了。

賀辰月已然在約定的地點等了我許久。

我好不容易跑過來,正停下彎着腰,穿着粗氣。我倆隔着近一丈的距離,只瞧見他一身黑色衣衫,頭發高高束成了一個馬尾,矗立在湖邊一棵杏花樹下。

樹的枝丫上被一層白雪覆蓋,遠看竟像是雪白的花朵簇擁着盛開。賀辰月就站在這棵花樹之下,一雙晶亮的眸子靜靜地望着我。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他輕輕啓唇。

我喘着氣笑道:“我以前就算要放你的鴿子,哪次沒找人給你報信了?”

“嗯。走吧。”他說。

賀辰月已經找到了盯梢的地方,就在西圖和接線人會面的小巷子其中一戶人家的房頂上。我倆輕飄飄地埋伏了上去,便開始守株待兔。

距離夜裏的時間還長。

賀辰月問我:“你是路上耽擱了?”

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一五一十地和他說了我原本打算放他鴿子、結果半夜被噩夢驚醒、又騎着快馬飛奔來揚州的事情。

偏偏最後居然睡過了頭,簡直丢臉丢過了頭。看來我當太子妃當得過于松懈,把軍人本色都給丢光了。

賀辰月卻皺眉道:“為何太子要如此拘束你?”

我好言解釋道:“沒辦法,他那個身份,多少人盯着呢。我作為當朝的太子妃,應當是女子表率,絕對不能做出越矩的事兒來。這些迂腐的朝臣就希望我就老老實實呆在東宮裏,先管好東宮,以後再管好後宮,順便生五六七八個孩子出來,其他的事兒一并都不要過問。我一旦不合規矩了,他們就要上折子告太子和我。”

“如果在廣州的話,絕對不會有這些事。”賀辰月道。

“我知道呀。”我托着腮嘆氣,“這不是廣州城裏沒人敢娶我麽!”

賀辰月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嗨,你就不要想着安慰我了。這個事兒我心理門清,也并沒有不痛快的。”

他偏過頭,道:“我以為依你的性子,會沒有那麽早想成親。”

我想了想,回答道:“的确不是很想,但也沒那麽抵觸吧。主要爹娘都很着急,我也不能反抗得太過頭啊。結果就誤打誤撞了。”

賀辰月便不說話了。

他好像有點兒郁悶,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在郁悶個什麽勁兒——我就姑且當作小弟替姊姊鳴不平?

我倆就這樣百無聊賴得等着,從白日天光等到華燈初上,從夜幕降臨等到月亮高懸。

直到西圖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裏。

“啧,來了。”我用氣聲道。

我們兩個都壓低了頭,目光卻緊盯着那個尖嘴猴腮的家夥。他在這個巷子的岔路口東張西望,似乎是在尋找和他對接的人。

沒一會兒,對方的人來了。黑巾蒙着半邊面,但單看身形和露出的眉眼,竟是個漢人模樣。

兩人倒是依舊用緬甸語對話的。

西圖先道:“你怎麽是空着手來的?說好了今天付剩下一半錢,我把圖紙給你呢?”

對方的聲音很尖,像是在捏着嗓子說話:“我們家主子付定金的時候不含糊,剩下的那一班自然也不會含糊。五百兩銀子,主子不會少了你一個字兒,你大可放心。只是我們需要先驗一下貨。”

西圖似乎警惕了起來:“這和之前說的不一樣!見不到銀子,東西我不會給你們的!”

我依舊用很輕很輕的氣聲給賀辰月翻譯。

看樣子,西圖只是個拿錢辦事的,對于幕後情況一概不知。但如果我抓了他細細審問,審清楚對方到底讓他提供怎樣的地圖,說不定能夠反推出對方的動向。

而這個尖嗓子的家夥,應該是幕後金主的人。是否是心腹不可知,但起碼不至于一問三不知。可以審問,也可以追蹤。

尖嗓子的人眼看談判不順利,便退讓了一步,道:“其實我家主子早就準備好了剩下的五百兩銀子,就在這巷尾的屋子裏。你吧圖紙拿給我看一下——你自個兒舉着,我驗貨。然後呢,我們一起去巷尾,你拿了銀子再把圖紙給我,如何?”

西圖似乎在思索。

尖嗓子的人繼續道:“其實我家主子一直是很相信你的,畢竟你是收錢辦事,你留下那圖紙也沒用呀。只是我們有點兒擔心成品的效果嘛。若合作得愉快,以後我們可以長期合作下去,你也不需要四處找營生讨,你說對不對?”

“你這番話說得到沒錯,我确實沒理由诓騙你們。”西圖似乎動心了。

他從懷裏掏出厚厚一張疊成了好幾疊的地圖來,展開來給尖嗓子的人看。我也定睛看去——雖然看不清楚細節,但那圖紙倒是畫得很好,內容詳實。而且展現出來的,正是一條南上的路徑。

我仔細看那地形,驚覺:那南上的起點,并非雲南,而是我粵地!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尖嗓子的人從袖中飛出一柄小箭來,直接捅入了西圖的腹部!西圖大驚,然而就在他因吃痛而動憚不得的那一瞬間,對方又從腰出抽出了一只匕首來,對着西圖的心髒又捅了進去,再殘忍地握着匕首柄轉動了一整圈!

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在房頂上的我和賀辰月更是來不及反應,即便我倆默契地連交換眼神都不必就直接飛下去,也還是來不及的阻止這一切。

尖嗓子對于我和賀辰月的出現似乎完全不驚訝,他冷冷一笑,抓起西圖留下的地圖便快速逃跑。此人身手極快,輕功亦不遜于我和賀辰月。

我一邊飛身在他後方追着,一邊迅速思考着:他大約是早就發現了有人埋伏在此處,這才殺了西圖滅口!

畢竟賀辰月追蹤了西圖長達四個月,為的就是放長線釣大魚,這期間不可能一絲一毫的破綻都不露。

然而那人卻在巷子的三岔路口,從懷裏掏出一包粉末來,朝我和賀辰月一丢。剎那間,刺鼻而又嗆人的白霧迷住了我們的眼睛,讓我倆忍不住咳嗽起來。待到我們揮開這該死的煙霧時,人已然不見了蹤影。

“丢!雷!老!X!”我終于忍不住飙髒話了,然而一開口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停下來了接着罵,“死撲街!別給我抓到!”

賀辰月幫我拍着背,任憑我問候那個太監嗓的全家,一直到我冷靜下來,才對我道:“要布防了。”

“我知道。”我咬牙切齒地恨恨道,“還好沒有因為對方講緬甸話就盲目判斷,這個西圖應該就是枚棋子,雇傭他的人是誰才重要。這麽看來,搞不好朝中還有內鬼!”

“我明日先趕回廣州府報信。”

“好。勤加操練兵馬,加強邊關布防,萬事務必謹慎而為之。”雖然将出口的是叮囑的話,可我知道自己眉眼一定陰鸷得厲害。

“放心。”賀辰月點點頭,“你一個人,在金陵也要小心。”

“一定!”我幹脆道。

“那我便先走了。”他看向我,眼神裏似乎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更像是有幾分不舍的情緒融于其中。

但最終,他也沒再說些別的什麽,而是輕功點着瓦片,飛馳去了遠方。

*** ***

我亦步行回了客棧。

腦海裏布滿了雜亂的思緒,全是和這樁破事相關的。唯一的線索中斷了,我不知道敵方是誰,目的是什麽,又準備什麽時候進攻。唯一的幸運之處在于,我視力不錯,看清了那張圖的起點,現在通知加強布防還來得及。

回去的路上,我一路走一路想,手掌死死地握成了拳。

然而,在推開房門的那一瞬間,我定住了。

就在今晚,我曾經在戰場上培養的嗅覺與敏銳力,像一種領域那樣,以我自己為中心向着四周釋放開來。

所有的感官系統都被調動到了最高級別。

——這屋子裏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要被氣死了!

小弟:順毛順毛~

今天是六點見~

以後想要六點見還是九點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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