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東延一手控制着江父, 另一首掂量着錢袋。
随後,他站起身來,将那錢袋扔到了江父的身上:“你不就是想要錢嗎?拿着錢趕緊走, 別逼我報官。”
江父一直以來都仗着江穗的心軟為所欲為, 自然沒有将許東延的話放在心上。
他将錢袋子收下, 賤賤地笑了一聲:“報官?那就報官吧!到時候把我抓進去, 我是沒有什麽所謂。”
“但是你身邊的人,可是我的女兒,到時候說出去,髒的是她的名聲。”
江父自始至終都認為,江穗心軟, 不會将他送去官府。
畢竟之前都是這樣。
無論他怎樣打罵, 江穗都是一聲不吭,從未想過将他送去官府。
江父沾沾自喜,覺得自己今日運氣不錯。
江穗平複好自己的情緒,毅然決然地向前一步,沖着許東延說道:“報官吧。”
江穗這一句話一說出來, 周圍幾人瞬間變了臉色。
尤其是江父,明顯僵硬了一瞬, 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他怎麽也沒能想到,一向心軟好說話的女兒,竟然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這毫無疑問颠覆了江父最初的預想。
不過他并沒有完全喪失希望。
甚至還覺得這只是一時的氣話罷了。
江父只愣了一瞬,就快速恢複了往常的表情,對着江穗說道:
“你是在開玩笑?”
“都這個時候了,我知道你只是在氣頭上。”
“再好好想一想,你真的要報官?”
江穗沒有直接回答江父的問題,而是偏過頭去, 看向許東延。
許東延一直在觀察着江穗的表情。
二人視線交彙,許東延張了張嘴,沒有直接将問題問出。
這樣當面問出,怕是會叫人難堪。
江穗知曉對方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才沖他點了點頭,說道:
“報官吧。”
許東延瞬間不再理會被自己束縛住的江父,而是走上前去,走到了江穗的身邊。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确定嗎?”
江穗這回非常堅定地點了點頭,不帶一點懷疑與不确定。
江父被二人晾在一邊,作為當事人,這心情實在是不怎麽妙。
他整張臉都僵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沖着二人的方向破口大罵:
“你這個逆女!竟然想要将自己的親生父親送到官府去?你瘋了不成?到時候我真的進去了,你以為你周圍的人會怎麽看你?”
“你覺得她們還會将你當成好友?還會願意和你一起?”
江穗看着江父,眼中滿是哀傷。
那是她的親爹爹。
可是現如今,她只覺得眼前的人極為陌生。
江穗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江父見江穗不說話,态度愈發惡劣。
一旁的許東延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将人攔了下來。
緊接着,許東延還是頓了一下,扭過頭,再次沖着江穗問道:“當真要報官?”
江穗的眼眶已經整個紅了。
她的淚珠在眼裏打轉,但她還是盡力沒有讓它們掉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擋了擋自己的眼睛,沖着許東延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報官吧。”
說完之後,江穗瞬間扭過頭去,朝着身後的方向走去。
江穗的确心軟。
她也怕自己若是多看爹爹一眼便會改變主意。
但是事到如今,她再心軟,也只能夠當作對方放縱的理由罷了。
這樣的日子她真的已經過夠了。
江穗平靜了一會兒,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
那邊許東延看到江穗這樣的表現,怔住了,在原地待了好一會。
知道江父開始掙紮,他才瞬間反應過來。
剛剛江穗說了要報官。
許東延再三猶豫,看向江穗,想要再開口問些什麽。
只是想到剛剛的表情,許東延還是閉上了嘴巴,什麽都沒說,只是沖着阿澤招了招手,将人叫過來後湊到他的耳邊說了什麽。
阿澤聽到了許東延的吩咐之後點了點頭,一副了然的樣子。
随後,江父便被交到了阿澤的手中。
聽到動靜,江穗瞬間回頭。
等到她回頭去看的時候,爹爹已經不情不願地被阿澤給帶走了,嘴裏面一直罵罵咧咧着什麽。
江穗聽不大清楚。
她的腦海中一片混亂。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但是這是她現如今想到的最好的選擇。
想來母親在天有靈,也是不願看到父親變成這個樣子的。
只願父親什麽時候能夠醒悟過來,知道悔改。
江穗內心深處還是有着希望存在的。
江穗還未真正恢複過來,許東延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極為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她下意識擡頭,撞上了對方的視線。
許東延沖她安撫性地笑了笑:“沒事,放心吧。”
對于許東延和阿澤,江穗自然是放心的。
她既然說了要将人送到官府去,這二人是絕對可以無恙地将人送進去。
只是人這才剛剛走,江穗就已經忍不住想要反悔了。
江穗強行将心中的想法壓了下來,這才沒沖上前去将人叫回來。
許東延見她情緒不好,主動轉移話題:“你今日怎麽跑出來了?可是又有什麽人為難你了?”
他下意識想到了許敏,但是這次出行許敏并未跟來,所以他也不大能夠确認。
江穗搖了搖頭,将今日大奶奶所說的那些話都跟許東延說了一遍,還沖他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盡管她知道自己這笑容應該算不上多好看。
甚至算不上是笑。
許東延聽到江穗的話,點了點頭,然後扯了扯她的嘴角,沖她說道:
“你若是不想笑,便不笑,不必這樣勉強自己。”
江穗點了點頭,看了看剛剛阿澤消失的方向,雖然心中一直記着,但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開口去問爹爹的事情。
她猶豫了一下,沖人說道:“公子這會兒出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奴婢怕是耽誤了公子的時間。”
“若是公子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便快些去吧,不必擔憂奴婢。”
許東延聽到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還沒事呢?你瞅瞅你這個樣子,怕是我一走,你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本公子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不過是寺廟裏頭沒意思,跑出來逛逛罷了。”
許東延說着,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複正常。
江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沖人問道:“奴婢現如今看起來很不對嗎?”
現如今沒有銅鏡在,江穗無法看到自己的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如今是個什麽表情。
她還當自己已經隐藏得不錯了。
許東延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像是在特意順着她的話語:“沒有,你現在非常好,還是和平日裏一樣。”
說着,許東延看向江穗。
那雙平日裏便靈動的大眼睛此刻非常水潤,更為惑人。
許東延只看了一眼,便趕緊偏開了視線。
他猶豫了一瞬,沖人問道:“你要回去嗎?”
江穗聽到這個問題,忽然想起了跟自己一同出來的那些人,趕忙沖着許東延問道:
“公子這一路來,可曾見到過大奶奶身邊的那幾個丫鬟?”
許東延不明白江穗為什麽問這個問題,但還是仔細回想,好一會,才說道:“丫鬟?”
“嗯,平日裏經常跟在大奶奶身邊的,公子應當都見過。”江穗補充道。
許東延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沒有見過。
江穗有些失望地低下頭。
突然,許東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拍手掌,沖她說道:“不過你要是說這個,我隐約記得阿澤提到過。”
“剛剛好像是有一大群許府的丫鬟有說有笑地上山了,阿澤說着好像在你身邊見過。”
當時阿澤還大膽發言說是沒準會遇到江穗。
沒想到竟真的遇上了。
江穗聽到這裏怔住了。
上山了?
有說有笑?
是并未發現她不見了嗎?
還是…
江穗不敢細想。
許東延見她這個反應,察覺到了不對之處,趕緊追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江穗将腦海中的那些個可怕的想法揮散,沖着許東延搖了搖頭:“沒什麽,不小心走散了而已。”
江穗并未多說。
但聽到這裏,許東延便極為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之處。
不對勁。
許東延并未多言,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沖着江穗說道:“走吧,本公子将你送回去。”
江穗連忙搖頭拒絕:“奴婢身份卑微,怎麽能夠讓公子耗費時間來送?奴婢記得路,能夠自己回去。”
說着,江穗便沖着許東延欠了欠身,繞過許東延踏上了另一條道路。
只是剛走了沒幾步,便被人給拽了回去。
“公子這是何意?”江穗現在的精神狀态并不是很好,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許東延不由分說地往前走去,期間并未松開江穗。
走了幾步,他才松開江穗,然後回過頭,笑着說道:“本公子這會兒要回去取個東西,你快些跟上。”
江穗心裏頭清清楚楚。
能有什麽東西好取的?
還要專門上山跑一趟?
但她并未直言,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跟上了前面那人的步伐。
一路上二人幾乎都不怎麽交流,很是沉默。
大多時候都是許東延主動開口問些東西。
但江穗自始至終都只是恭恭敬敬地按照規矩回答,不曾逾越。
眼看着即将回到寺廟,江穗有些體力不支,二人漸漸放慢了步伐。
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嬉笑打鬧的聲音。
“你說,大奶奶怎會對一個剛來沒多久的小丫鬟那樣好?”
“要我看,那丫頭生了一副狐媚樣,以後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呢。”
“我看呀,還不等她做出什麽來,六小姐就要将她折騰死了。”
“說到這裏,不知你們聽說了沒,翠兒她…”
“聽了聽了,你可別說,平日裏就翠兒與她走得近,結果就落得這麽個下場,慘喲——”
江穗還未瞧見人影,卻是将她們的這些話盡數收入了耳中。
這聲音不難分辨。
正是與她一同出行的那群丫鬟。
只是平日在大奶奶身邊時,這群人并未多說過什麽,面上都是一副平和的表情。
誰料到,到了背後,竟都是這樣看待她的…
不過江穗倒也能夠理解。
畢竟她忽然被帶入許府,升得也快,難免會落人口舌。
只是她們的交談之中,有一句讓她十分在意。
翠兒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