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東延說完這句話, 便轉過頭來,朝着大奶奶的方向微微俯身,說道:
“兒子聽了這丫鬟說得話, 實在是覺得此人居心叵測, 一時間有些生氣, 便沖動了些, 還望母親不要生氣。”
大奶奶本來被忽然冒出來的許東延吓了一跳,往後蹭了一步,正要說些什麽。
可是聽到許東延的話,便也沒了要發作的意思,只是點了點頭:
“無事, 你這孩子平日裏便毛毛躁躁的, 往後也要注意些,就算是生氣,也不能如此沖動。”
說着說着,大奶奶便逐漸越說越遠:
“你現如今也不小了,往後總是要出府闖蕩的, 也不能一直窩在許府裏面不是?”
“你這脾氣是該好好磨一磨了。”
許東延難得沒有頂嘴,反而沖人笑了笑:“知道了。”
大奶奶見他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點了點頭,倒是沒有先前那樣生氣了。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玉兒,嘆了口氣:
“罷了。”
“玉兒,我算是一點一點看着你成長起來的,可你如今怎麽變了一副樣子?”
“你在我身邊的時間不算短,應該知道我平日裏最不喜歡什麽樣子的人。”
玉兒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爬到了大奶奶的腳下,直接抓住了對方的腳腕, 眼珠止不住地往下掉,聲音異常可憐:
“大奶奶,玉兒自然是知道的。”
“大奶奶說的那些,玉兒全都一點一點記在心中,不敢忘卻。”
“既你知道,怎麽還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大奶奶低頭看了一眼,随後便果斷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對方的觸碰:
“你實在是令我失望。”
“玉兒,你可知錯?”大奶奶問道。
玉兒抽泣了兩聲,扭頭看了看已經被許東延扶起來的江穗,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随後搖了搖頭,說道:
“奴婢沒錯,奴婢都是為了大奶奶,為了許府。”
大奶奶長舒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沖人說道:“既你這樣不知悔改…”
說到這裏,大奶奶面露豫色。
好一會兒,才接着說道:“我身邊是斷不可留你了。”
“念你在許府多年,便給你些銀子,你自行離去吧。”
說完,大奶奶就轉過身,一步步朝着上面走去。
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對許東延說道:“這兒就勞你費心善後一番,給她些盤纏,不必讓她回去了。”
剩餘的幾個丫鬟看着大奶奶一步步離去,紛紛跪地,臉上充滿了絕望。
大奶奶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怕也是厭惡極了的。
江穗被許東延從地上扶起。
許東延不知從那兒那處一瓶藥來,在她的手上仔仔細細地吐沫。
同時,還說着:“我才不在那麽一會兒,你就被人弄成這個樣子?”
江穗難得分出一分神來,看向許東延,眼中有些震驚。
許東延瞧見她的表情,笑了一聲說道:“你以為你家大奶奶怎麽會忽然跑到這裏來?”
江穗更加震驚,嘴巴微微張開,一時間忘卻了傷口的疼痛之處。
原來恩人并未将她抛下?
江穗剛要開口說些什麽,許東延便沖着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緊接着,許東延放大了音量,說道:
“既然她們幾個這樣對你,你作為當事人,自然有做決定的權力。”
“你想将她們如何?是直接趕出許府,還是将她們送到後院去讓嬷嬷重新教她們規矩?”
“又或者是直接将她們偷偷處理了,都可以。”
說到這裏,旁邊的那幾個丫鬟紛紛變了臉色。
其中有一個較為膽大的,主動站出來,沖着二人說道:
“五公子,您是主子,您做什麽決定我們都沒什麽意見,但是…”
“江穗她就只是個小丫鬟而已,她憑什麽?”
這話一出,周圍的幾個丫鬟也紛紛附和。
許東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随後沖着幾人說道:“原來你們幾個也知道主子做決定,而丫鬟并沒有這個權力?”
那個丫鬟還沒聽出許東延話中更深層的意思。
她自以為自己這話震住了對方:“五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奴婢怎麽聽不大懂?”
“聽不懂那是你們的問題。”許東延冷笑了一聲:“我就只問一句。”
“又是誰給你們的權力,擅自做出決定,自私懲處一個丫鬟?”
許東延這話直接說到了點子上,幾個丫鬟瞬間沒了話說。
玉兒還沉浸在大奶奶讓她離開許府的悲傷之中,現如今被五公子的話喚回神來。
她抹了抹自己臉上的眼淚,然後捂着剛剛被踹到的地方站起身來,有些不滿地沖着二人說道:
“五公子您為何要這樣向着一個小丫鬟?”
許東延看了她一眼,并未理會。
他只是将腰間系着的錢袋解了下來,然後随意地扔了過去,正好砸在了玉兒捂着的地方。
玉兒彎了彎腰,嘶了一聲,還未來得及将掉在地上的錢袋撿起來。
許東延笑了一聲,說道:“本公子想做什麽,還輪得到你一個丫鬟來管?”
江穗見到這氣氛有些不對,趕緊上前拉住許東延。
許東延非常聽話地閉上了嘴巴,站到了江穗的邊上,不再說話。
江穗深吸了一口氣,沖着玉兒問道:“你先前說翠兒因我遭殃,翠兒究竟怎麽了?”
玉兒将地上的錢袋子撿起來,捧在手中,然後擡起頭來,露出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
這時候她的精神顯然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玉兒忽然大笑起來,說道:“你将翠兒害死了!”
“不僅如此,你還會将你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害死!”說這話的時候,玉兒還特意轉過頭,朝着江穗身邊的許東延看了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江穗一聽這話,瞬間有些着急:“你說清楚,翠兒究竟怎麽了?”
玉兒沖着江穗詭異一笑:“我說過了啊,你将她害死了。”
說完,玉兒猛地往下一躍,直接從石階上面滾了下去。
她的頭正好撞上了石階最下面的一個角上,磕得頭破血流。
在場衆人紛紛被她忽然之間做出來的瘋狂舉動吓到了。
那幾個丫鬟紛紛捂住了自己的整張臉,不敢往下看。
江穗還執着與翠兒的事情,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等她反應過來想要朝着下面看的時候,她的眼睛已經被人從後面用手捂住了。
緊接着,她就被人強行扭過去,轉了個方向。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東延的聲音從她的身邊傳來:“不要回頭。”
江穗點了點頭。
緊接着,她就感覺到原本覆在自己眼睛上面的那雙手不見了。
那幾個丫鬟心裏頭害怕,不敢往下看,可又架不住好奇,有好幾個都沒有忍住朝下面看了過去。
看到那慘狀的丫鬟皆是吓得叫出了聲音,徹底被吓破了膽子。
而那些個原本并不好奇的,也被那幾道聲音吸引,紛紛朝着下面看去。
她們的下場皆是一樣的。
許東延似乎沒有瞧見地上的血跡似的,徑直朝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走到跟前,他俯下身将落到一邊的錢袋撿了起來,在手中颠了颠,瞧着地上的人,他說了句:
“這便算作給你準備後事的銀子罷了。”
“倒是讓你撿了個便宜,死得輕巧。”
說完,許東延忽然沖着暗處揮了揮手,緊接着就不知從哪裏跳出兩個身着黑衣的人來。
那兩個人對許東延極為恭敬,得了他的令便直接将地上的人和錢袋子帶走,期間并未多說過一句話。
更沒問過緣由。
解決完這件事,許東延才回過頭來,朝着上面看去。
江穗記得許東延對她說的話,但她心裏頭對玉兒的下場也是十分好奇。
其實她能夠明白對方不讓自己往下看的意思,但許東延不知道的是,她先前跟在爹爹身邊,什麽養的情況沒有見過?
那些個追債被活活打死的人,她就見過了不少次。
不僅是見過,她也曾差點因爹爹而落得那樣的境地。
因此在聽到許東延在下面說話時,江穗還是沒有忍住,偷偷偏過頭朝着下面看了過去。
看得清清楚楚。
但她也因此正好撞上了許東延朝上看的眼神。
江穗看不清對方眼中的情緒。
與平日裏她瞧見的不大一樣。
江穗趕緊回過頭,企圖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江穗的身後傳來一聲若隐若無的嘆氣聲。
江穗還沒來得及回頭解釋,便被人強行将頭摁了回去。
“怎麽這個時候倒是不守規矩了?”許東延有些無奈地問道。
江穗睜着那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許東延,不知說什麽好。
許東延看着面前的人,将手收回來時朝着她的額頭輕輕敲了一下:“到了夜間若是被吓得睡不着覺,可莫要怪我沒提醒你。”
江穗連忙搖頭:“奴婢怎麽會怪到公子頭上?是奴婢太過好奇…”
許東延并沒有一直抓着這件事不放。
他将視線放到了那幾個被吓壞了的丫鬟身上,沉思着要如何處置那些人。
那幾個丫鬟瞧見玉兒的慘狀之後便連忙收回了眼神,所以壓根就沒有看到之後的那一幕。
這會兒看到許東延回到了江穗的身邊,而玉兒早已消失不見,心裏面皆是非常驚異又好奇。
許東延忽然愣了她們一眼,她們便全都蔫了,低着頭不敢再胡思亂想。
許東延再次沖江穗問道:“你想怎麽懲罰她們?”
江穗搖了搖頭,說道:“這并不是奴婢能夠決定的事情,若非要奴婢說,那便按照許府的規矩來罷。”
許東延聽了這話,忽然笑起來。
而那幾個丫鬟皆是變了臉色。
并無其他理由,只是若按照許府的規矩,那這幾個丫鬟,便是要面臨着再次被賣出去的局面。
再次被賣的時候,她們便算是犯了錯的丫鬟,且都上了年紀。
到時候賣到什麽地方去,那就不一定了。
江穗雖沒什麽脾氣,但這些人真真是要害她還不夠,她自然不可能輕易當作從未發生過。
江穗看向許東延,有些疑惑,不知他為何笑得這樣開心:“公子,可是有什麽不妥?”
許東延搖了搖頭,說道:“并無不妥,就按照你說的來辦。”
接着,許東延舉起手來打了個響指,又有幾個穿着黑衣的人從角落裏面冒了出來,直接帶着那幾個丫鬟離開了。
江穗這回看得清清楚楚,可還是沒有看清楚那幾個人究竟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不過這都是許東延的事情,江穗清楚對方身上藏着許多秘密。
但主子的事情,她并沒有要多問的意思。